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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应熊说与对面盗贼是“自己人”,那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人家盗贼可是不认的。

怎么认,两边相差太大了。

一边是身着绮罗、高鞍肥马,腰悬利刃、背负火铳,三十多名气色红润、金钱鼠尾的锦服贵胄,浩浩荡荡地带着上百匹军马,趾高气昂地在雪中骋猎,如若无人;

一边是破衣烂袄、䩺靴吊敦,破刀短刃烂长矛,三十多个面黄肌瘦、须杂毛乱的束发汉子。虽沦落到暗夜里偷盗马匹,但是20余年历经沧海桑田、风霜雨雪,却始终初心不变,甚至走投无路需要直面搏杀时,仍敢呐喊出心中的骄傲。

哪边像正派,哪边像反派?

吃饱穿暖的是清廷的走狗,饥寒交迫的是清廷的通缉犯,两边又怎么会是自己人。

别说窦二墩他们不信,连吴应熊身边杨由功等官宦子弟也是撇着嘴,一副“信你个鬼”模样。

谁跟那群泥腿子是自己人!

李自成的那群泥腿子都是些什么人?

是逼死大明皇帝的真凶,是扰乱大明江山的闯贼,是一群不老老实实耕地生产的贱民!

若不是他们这群闯贼,大明何至于此!

他们怎么能跟我们保家卫国的将门、知书达礼的士绅相比。

他们识字吗?

他们懂排兵布阵、山河形势、治国理政吗?

他们懂温良恭俭让、礼智仁义信吗?

呸,谁跟那群泥腿子是自己人。

哦,我知道了!

世子一定是在哄骗他们,先骗取他们信任,让他们放下武器,再将他们……对,就是这样!

“呸,狗屁的自己人!杀千刀的清狗又想来哄骗我们,我们不会再上当了,弟兄们,杀清狗啊……”

见吴应熊又使出清廷用过的手段来哄骗他们,黑脸扎须的贺天彪瞪大凸眼,暴跳如雷,对着吴应熊破口大骂。

若不是当时清军狡诈,派出内奸黄三太谎称反清志士,引诱他们攻打县城上当被围,他们又何苦如此狼狈不堪、贫困颠簸。

如今又有满清走狗企图引诱他们,又如何能信!

就在窦二墩等人开始催动马匹时,吴应熊一个举动惊得窦二墩不得不紧急喊停。

只见吴应熊掷下头顶鞑帽,露出光溜溜地脑袋,拉起脑后的金钱鼠尾辫,当着众人的面一刀割下。

“啪!”

一根黑亮辫子被掷投到白绒的雪地上,在月光、火光的照耀下格外亮眼。

“这……”

这一下,不仅吓到了对面的窦二墩等人,更把杨由功、鲁虾等人吓到了。

“传令,去辫明志!”

吴应熊仰头高吼,身边的侍卫却没有一时间没有动弹。

没人会喜欢这条辫子。

但对关宁军上上下下而言,毕竟这条辫子跟了他们20多年,也被明人(遗)骂了20多年。

吴应熊这突如其来的这一招,众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脑袋都转不过弯。

见众人没有动弹,披头散发的吴应熊双目红赤,怒骂道:

“直娘贼,还愣着做什么,咱们都反他满清啦,还留这条猪尾巴做甚!咱们平西藩上下,从来就不是他们旗人,咱们从来就没有编入八旗!还留着这条辫子丢人现眼吗?”

“去辫,明志!”

唰、唰……

身后的侍卫不再犹豫,纷纷放下火铳,拔出腰刀,扯紧脑后的辫子,纷纷割掉这条跟了他们二十几年的耻辱。

几十根辫子被同时丢在同一片雪地上,场面极其震撼,不仅断绝了吴应熊一行人的退路,更是镇住了窦二墩等盗贼。

“尔等真是反清志士?”

虽说有些不信,但眼前之人是真当着他们的面去辫明志的,不由他们不信。

吴应熊点了点头。

“诸位留下马匹,尽可离去。”

见窦二墩等人犹犹豫豫,吴应熊又颇为慷慨地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若是弟兄们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些吃的,也能拿些去。我与壮士有缘,算是不打不相识,若是不急着走,火也已经生好,不妨一起吃顿便饭。”

闻着冒着热烟的肉香,对方也是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更是老远都听到。

“好!”窦二墩翻身下马,大步地往吴应熊走来。“吃就吃,死了也当个饱死鬼!”

……

“你们是闯王部下?!”吴应熊闻言大惊。

“是,先父是永昌皇帝麾下步军将领,父亲死后,我带着他的部属继续留在河间一地,倚靠劫掠官府和庄田为生。”

几碗肉粥下肚的窦二墩摸了摸肚皮,随手抹了一下嘴角油花,又捏了一颗粘在胡子上的米粒,丢就嘴巴里细细咀嚼。

吴应熊闻言,更是觉得惊奇。

怎么在直隶大地这个接近清廷中枢的地方,像窦二墩这样山贼,还能生存下去?

后来才知道,纯属是满洲贵胄和地方官府不干人事。

这主要是源于大清朝廷对旗人的“恩泽”。

清军入关后,清廷为了补偿旗人放弃关外土地的损失,更是为了满足满洲贵族的土地欲望,在顺治元年,开始下令圈地。

名义上,圈占土地也只是近京各州无主土地及前明皇室勋戚所遗留庄田。

但实际上很多农民土地及其房屋也被圈占,弄得直隶百姓倾家荡产。

同时名义上,清廷对圈占土地是有“拨补“规定,但往往不能兑现,或只拨离京不远的不毛之地。

整个圈地运动前后持续二十多年,共圈占土地十六万六千七百九十四顷。

所圈占土地称旗地,不纳租,子孙世袭,不准卖给汉人(后来也有卖出),只可租与佃农。

期间,失去土地的农民,有的流亡外地,有的留下作满洲贵族庄田上的农奴。(注1)

在大清二十多年的浩瀚天恩下,直隶还能剩几人?

若不是康熙八年,清廷下令停止圈地,直隶才渐渐地恢复人气,要不然,直隶怎么可能会有平民。

而窦二墩他们,基本都是在隐藏在流民当中,或是劫掠庄田,或是劫掠官府为生。

在地方官府层面,对于这种情况,更是不会严加打击——你打那群兜里都掏不出一颗铜板的逃奴、流民干嘛?

打赢后,你官府拿粮食养他们?

那群没剃头的流民,是反清复明的逆贼吗?

不,那只是一群没钱剃头的流民罢了。

因为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出现逆贼,地方官府是要追责的;但是,如果出现的只是流民、盗寇,那就是只是治安问题。

反正流民是成不了气候的,天一冷,冻死就算了。

就算流民坐大了需要剿匪,那还能对大户们劝饷啊。

富了吏员、富了县官、富了上面,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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