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初升，远处隐约传来雄鸡的啼鸣声，又是崭新的一天。
“窦兄弟，接下来你们怎么打算。”
和窦二墩彻夜长谈的吴应熊打了个哈欠后，又伸了伸懒腰，甩动有些麻痹的手脚。
天亮了，该继续跑路了。
“不知道，应该还是继续打下去。”窦二墩也是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眼睛忍不住地往向吴应熊的那些马匹，不自觉地舔了舔舌头。
“窦兄弟，不是兄弟不乐意，你想要马，我给你便是。反正我家在南边都跟着大伙造反了，坐骑是不是官府标识，已经无所谓了。但你自己都说了，现在在直隶，连养活你们自己这几十人都难，更别说养马了。”
战马并不好养。
一匹战马在不打仗散养时，可以让它吃干草、苜蓿，但是正常都需要五六个时辰的时间来给战马慢慢进食、消化。
可要是打仗，哪有五六个时辰让它吃东西，特别是像吴应熊他们这样连续几日长途奔驰，假如营养又没跟上的话，战马很快就掉膘甚至死亡。
所以为了缩短战马进食时间，必须喂养可以快速消化的精饲料。
这些饲料主要是由玉米、麦麸、大豆、黑豆混杂而成的豆饼做成，像吴应熊家条件好的，还会在原有基础上加入盐、糖、猪油等搅拌后再上锅蒸煮、晾晒、压实。
一匹战马所消耗粮食，相当于六名精壮士兵的食量。
如果战马是驮着披甲骑兵作战、或者是长途奔袭等高强度战斗，战后休息时还需要额外替战马补充营养，比如在饲料里加鸡蛋。
再加上骑士，供养一名骑卒的粮食消耗，基本能供养十名普通士兵。
窦二墩他们有多少人？
不过三十几人。
给他们一人一匹马对吴应熊来说无所谓，但是相对于窦二墩而言，相当于他必须得再抠出300人粮食。
他养得起吗，他有自己地盘吗？
30匹马，可以吃垮两、三个村子。
就算是良田千亩的大地主，在风调雨顺的年景，都养不起10名骑卒。
如果窦二墩有养战马的粮食，还不如去养三百名精壮士兵。
三十名骑兵没法拿下一个县城，最多只能劫掠城外田庄，劫掠一下驿道，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可你在粮食充足情况下，三百名日夜操练的精壮士兵，是完全能拿下一个县城，甚至是一个府城的。
听起来是不错，但是别忘了，这是在直隶，是清军的京畿，是满洲皇帝的围墙，是八旗军的主要驻防地，若是没有源源不断的大军，有可能拿下吗？
见窦二墩低头不语，吴应熊指着一旁正低着头在雪地里扒拉着草根咀嚼的军马说道：
“不瞒你说，我现在也养不起他们。就算不给你们，我也要把他们都杀了，只留下最膘肥的。你要的话，现在就去选，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是啊窦兄弟，难得吴兄弟这么大方，也别拂了人家的好意，咱们拿了马匹之后，卖出去也能换来不少粮草，够咱过个冬了。”贺天龙在一旁帮腔，使劲地给窦二墩打眼色。
好家伙，直接送我们三十几匹没带官府标识的大马，卖出去能值不少银两。
窦二墩没有搭话，而是看了自己那群衣不裹腹的兄弟们颔首不语。
忽然，窦二墩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吴兄弟，若我带着这群兄弟跟着你，你嫌弃不？”
当然不嫌弃了，反清嘛，谁嫌弃自家手头上力量多的。
“窦兄弟你这是哪的话，你跟你的兄弟们都是真正的英雄，我是翘首以盼啊。”
吴应熊话音刚落，贺天龙就赶紧拉着窦二墩走到一边，心中焦急万分：
“二墩兄弟你傻啦，投了他，咱以后就得听别人的了。咱们完全可以拿了他们的马匹去换钱，再去招兵马买啊。将来他们打来了，咱们再投过去也不迟嘛。”
贺天龙的想法没毛病，能自己干，干嘛投别人看人家眼色。
“大哥，咱们现在在直隶，日子难道比以前好吗？”
窦二墩这句话就诛心了。
他们是大清治下的盗匪逆贼，盗匪要怎样，才能有好日子？
说句诛心的话，只有老百姓活得苦不堪言时，被逼得走投无路卖儿卖女时，他们才能生存；
只有老百姓被官府压迫，被逼得没了活路，他们才有兵力补充、才能劫掠商旅、大户、地主，才能浑水摸鱼，才能活得滋润；
但凡官府不把百姓逼急，只要能吊着一口气活下去，百姓是万万不会生乱的。
只要不生乱，再差劲的官府，都比盗匪好；百姓天生不喜欢盗匪，哪怕这群盗匪是劫富济贫。
在此之前，直隶穷苦百姓，是根本没法活！
倒不是清廷逼得紧，若是逼得紧也就算啦，勒勒裤腰带还能活下去。
而是直隶被祸害得快没活人了。
为何没活人？
清军有六次入关大明边境，掳掠百姓牲畜。而最近一次，就是在崇祯十五年时，由长城黄崖口入关，攻杀中原。
清军攻入直隶、山东，杀鲁王朱以派及乐陵、阳信、东原、安丘、滋阳诸郡王、官吏数千员。
克三府、30州、36县，共66城，降三城，击败明军27处，所获黄金1.2万余两，白银2205万余两，俘获百姓36万余名、牲畜3.2万余头。
整个直隶大地，经历清军几次入关的屠杀掳掠，饥荒、雪灾、干旱，又加上闯军席卷、匪患肆虐，人口锐减。
等清军入关后，老百姓以为来了新朝廷了，能过几年安生日子，偏巧又遇上满清贵族的圈地，把仅剩的人口圈成奴隶，与杀与夺。
而不甘心的人，只能跑或者藏起来，不少又被冻死、饿死，更被清兵、土匪追杀死在路上。
如果加上明季以来的农民起义、清兵入关掠夺，直隶大地连续三十多年被刀兵糟蹋，还能剩几个活人？
都快死光了。
河间城被屠，史书上的痕迹并不多，几乎没有记录。
反而在乾隆年间，纪晓岚自己在《阅微草堂笔记》里面记载过一件小事，才从侧面上得知河间曾被清兵屠戮。
（各位大王，求个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