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迪镇的四月末原本应该是丁香花盛放的时节,但此时此刻却被那天穹之上的灰色云团所支配。
它们翻滚扭曲,遮蔽了太阳投射下来的绝大部分光线,同时还撒下夹带着冰雹的寒雨,“砰砰砰”地在车顶敲出像是小口径手枪弹射击的声音。
布莱德·哈德森法官左手解开碍事的红色领带,右手指甲在真皮方向盘上抠出了四道月牙形的凹痕。
车载电台中的新闻依旧是前治安官亚瑟·梅森六发子弹枪杀六个黑人的后续调查,听的布莱德感觉自己都能有模有样的背诵出来了。
这些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大新闻的本地媒体在把这件事情彻底说烂前,大概会一直保持这种高强度的持续报道。
非常无聊,换台。
在另一个本地频道中,一位应邀而来的气象专家正用一大堆听上去就很专业的词汇解释这场横贯中西部的超级单体雷暴为何形成,并且预测冰雹核心区的直径可能超过六英里。
**官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注视着前方模糊的道路,雨刷在以最高速度疯狂摆动,却依然无法完全清除那密集的冰雹渣滓和雨水。
而在那后视镜里,一辆斯巴鲁傲虎SUV保持着精准的两百英尺间距,就像是一条找到了狩猎对象的猎犬,不紧不慢的尾随在布莱德车后。
‘真是一群麻烦的家伙!’
只不过,当**官座驾的车轮闯过红灯,险而又险地碾过镇口锈迹斑斑的铁路道口后,呼啸而过的火车挡住了追踪者的脚步。
‘哼,愚蠢的外乡人。’
布莱德鄙视了一番那辆车上跑的贼快的记者,然后抹了抹手心黏糊糊的汗渍。
如果有可能,已经一把年纪了的哈德森法官也不想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驱车狂奔,演一场符合科迪镇本地路况的《速度与激情》。
但那些混账记者的狗鼻子实在是太灵了,刨根问底、颠倒是非的本事也是一流,被这些家伙黏上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所以人到中年的布莱德阁下不得不再疯狂一次,像一个亡命飞车贼一样借着火车的掩护甩掉追踪者。
还好,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手尾处理得很干净。
闪电引发电气故障,电气故障引发火灾,火灾烧毁档案资料,非常合理的逻辑链,任谁来调查也只能感叹一句“真是不走运”。
至于更进一步的深入调查?拜托,总不能什么都查吧,万一真的查出点什么呢?
撕破了脸皮对谁有好处?
布莱德可不觉得那些镇长、警长、议员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赚钱嘛,不寒碜,各显神通罢了。
车子带着一路的泥水驶入自家的车库,布莱德熄灭了引擎,长舒了一口气。
车库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机油和汽油的气味,不是很好闻,但能够让他感到安心。
布莱德坐在车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和冰雹敲击屋顶的声音,当双手终于不再颤抖之后,推开车门,踏入了车库。
天花板上的声控灯已经打开,光线明亮,让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遭到冰雹的持续攻击后车辆的惨状:
车顶和引擎盖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凹痕,像是被无数颗各种口径的子弹击中了一样。
冰雹的威力不容小觑,尤其是那些直径接近两英寸的冰球,砸在车身上时发出的声音沉闷而可怕。
‘看来不仅仅是得去补个漆了,这该死的天气,一直在和我作对!’
他脱下湿漉漉的外套,随手挂在车库的衣架挂钩上,然后又脱下泡了水的皮鞋和袜子,赤着脚走进了屋内。
屋内的暖气让他感到一阵舒适,仿佛一位历经风暴的水手终于回到了安全的避风港。
安全、文明的气息不禁让布莱德有些动容,只是——
‘见鬼,我什么时候开的暖气?!’
一股股的暖气除了带来驱散寒冰的温暖之外,也带来一丝丝非常不妙的血腥味。
布莱德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的鼻翼扩展,深吸一口气,试图分辨那股血腥味的来源。
屋内的光照被刻意地调成昏暗模式,中央暖气的嗡鸣声掩盖了大部分细微的动静,但他依然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正在安静的等待着布莱德,像是耐心的猎人一样等待猎物落入陷阱。
他缓缓走向客厅,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惊扰了“那个东西”。
脚下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但布莱德的心跳声却仿佛在耳边轰鸣,血腥味越来越浓,他的胃部开始翻腾,喉咙发紧。
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影静静地坐着,背对着他,烤着噼啪作响的壁炉。
而布莱德心爱的弗里斯兰马,“玛姬”的脑袋则被端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那双曾经充满灵性的栗色眼睛此刻空洞无神,鲜血顺着茶几的边缘滴落在地毯上,形成一滩暗红色的污渍。
布莱德的喉咙像是被一只铁钳扼住,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影,浑身上下因愤怒而颤抖,同时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抽出了那把片刻不离身的H&K VP9SK半自动手枪。
“你他妈的是谁?!”
布莱德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愤怒的尖啸与恐惧的颤抖。
他双手紧紧扣着VP9SK的握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枪口对准了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影,却没有立刻扣下扳机。
他需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杀他的马?!
‘该死的,可怜的玛姬到底做错了什么,使得她在晚年遭受如此可怕的对待?’
沙发上的那个人影转过身来,被火光映照得血红的脸上,那双猩红如地狱熔岩的眼睛对着布莱德上下打量,像是猎人在观察判断猎物的价值。
汤姆·佩雷斯,“佩雷斯帮”的创立者和现任老大,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此刻正舒适的坐在真皮沙发上,仿佛这里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