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掉头，开始往远离市区的方向开去。
这会本来是放学下班的高峰期，但是随着楚天骄的奔驰和那一辆辆车背道而驰，路上的车辆开始渐渐减少，楚子航和路明非也从先前的不甚在意到现在渐渐坐直了身子，眼里皆透出紧张和期许。
车辆开到市区边缘，在一座灰白色的三层小楼前停下。
小楼的背后是成排的车间，锈迹斑斑的铁门敞着，隐约可见里面沉默的机床，同样锈迹斑斑。
楚子航默默地环顾着周遭的景象，难以想象那个能够上天入地的父亲平时竟然就一直隐忍地住在这种地方。
“别看这里现在这么荒凉。”
楚天骄不以为然地笑笑：
“这里原本要是被市政府规划为“高精尖重工业区”的，但只是开发得不太好，轰轰烈烈开起来的企业如今基本都停运了，才变成现在这样。”
“我之前的工作不是开车的么？我的老板曾经就是这个集团的老板。”
比起起初不太适应环境的楚子航和路明非，男人重又回到故地，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爱吹牛的司机，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寰亚集团之前曾经可是这些企业中的“领头羊”，听说我那个老板十年前就来了，他牛皮哄哄地说自己要在本地打造亚洲第一的特种金属基地，从银行骗了无数的贷款。可是厂子的效益奇差无比，等到银行觉得不对劲想来调查这家企业的时候，听说他好像人已经很少回国内了。”
“所以你前面说的，那辆迈巴赫不是老板没有追究，而是根本没有人追究对么。”
楚子航接过了楚天骄的话题。
男人原本早就已经习惯儿子无视自己的滔滔不绝，因为他知道楚子航不喜欢自己聊这些生活琐事，他有些意外地和楚子航眼光交接，嘴角不经意间的露出一抹笑容。
虽然说儿子觉得自己很烦……但原来他其实每一句都有在听啊。
几人踩在满地的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楚天骄领着他们继续往工厂里走去。
空气中透着一股煤油和霉味混合的味道，几人经过工厂间一张张生锈的机床，他们来到地下二层，楼梯和走廊都阴暗细长，空气中充着空调压缩机的嗡嗡声，角落里堆着废旧的机械零件。
“这地方原本是空调机房和临时仓库。”
轮到楚天骄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一开始想着找个地方先凑合几天，没想到一呆竟然就住了那么久。”
推开门，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间干干净净的小屋，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写字桌加一把椅子，还有一台小冰箱，这就是楚天骄的全部家具。
屋子的一角拉了几根钢线，应该是用来晾衣服的，水泥地面和墙壁上也没有任何的装饰，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被褥也整整齐齐，更没有随手乱丢的泡面碗，真不像是个男人独居的地方。
屋里算称得上书架的架子上还放了几本故事会和类似于知音的杂志，楚天骄像是注意到了两人的扫过去的视线，即便在奥丁面前都不露怯意的他竟有些羞赧地用身体挡住了它们。
但是楚子航在意的实际上并不是那几本书，而是一旁床头柜上自己和楚天骄苏小妍的全家福。
照片里女人明艳照人，男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男人穿着白衬衫和毛呢裤子，梳着油头，面带骄傲地搂着女人的腰。
原来这个男人之前也曾这般意气风发。
老爸应该每天都会看这张照片很多次吧？
楚子航心想。
他无法想象，那个平日里每日装疯卖傻的父亲，每天回到这件逼仄阴暗的地下室里，究竟要承担多少的思念和寂寞？
不善于于表达大概是所有中国式父亲天然的特色，楚天骄看起来比之前更为慌张了，连忙挪动身体，挡住了那张照片，虽然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
“我……带你们去地下室看看吧。”
男人转移起话题。
“地下室还有地下室？”
楚子航和路明非念想之间，男人已经摸索着把床垫往上掀开，露出了下面的暗门。
“都跟我下来吧。”
楚天骄解开了暗门上的锁，攥着出现的钢管滑了下去。
码放整齐的黑胶唱片，再然后是包装华贵的雪茄，浓烈的岛屿威士忌，各式不一的老式相机为，旁边还有洗照片的全套设备，映入眼帘的是楚天骄的一件件爱好和收藏，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醇厚的酒味。
楚天骄的生活比楚子航和路明非所想象得要丰富，但眼下这已不是他们最感到意外的事情了，两人的视线皆是不由自主的被屋内正中央所布置的东西所吸引。
那是一条条纵横平行的红线，红线上穿着照片、新闻剪报或者手写的纸片，每张纸片都是一个事件，这一次楚天骄终于没再阻挡，楚子航和路明非两人越读着上方的字眼，就越是触目惊心：
1908年06月30日，通古斯大爆炸，爆炸中心升起蘑菇云，冲击波将650公里外的玻璃震碎，整个欧亚大陆的夜空呈暗红色，附近的人误以为太阳提前升起。
1900年08月30日，夏之哀悼，神秘古尸苏醒，汉堡附近的卡塞尔庄园被毁，秘党精锐狮心会全军覆没，唯一的幸存者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1991年12月25日夜，苏联解体之夜，北极圈内的冻土带，维尔霍扬斯克以北的冰封港口发生剧烈爆炸，前往侦察的战斗机群遇到神秘生物的攻击。官方封锁了相关资料并否认此亊的存在。
2002年11月07日，格陵兰海域，受神秘的心跳声吸引，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前往调査，在冰海深处通遇了疑似龙王的敌人，接近全军覆没，仅有一人半幸存............
路明非看着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眼神掠过那些让他青筋暴跳的字眼，他似乎忽然回想起了某些让人忧伤的回忆，眸子变得如水般深沉。
“我说，楚子航。”
楚子航不解地转头看向路明非，路明非的目光意外地没有和自己对视，而是久久地停在所有红线汇集的终点处，在那里的混凝土墙上方，旁边用墨笔写着古老的名字——“Nidhogg”。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最熟悉的那个人是龙王……你会杀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