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查证,让紧张气息在车厢迅速蔓延,不少乘客都下意识地翻找自己证件,生怕被带走。
坐在大巴车最后面的张小勇并没有第一时间翻出通行证,而是把目光看向任安,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位舍友兄弟只有身份证的。
“看来得去樟木头捞人了,果然不能心存侥幸。”
他心中叹息。
樟木头的具体地址在莞城,由于名声在外,被用来当做无证人员收容所的统称。
任安毕竟不是青年心境,遇到事并没有慌张,而是在思考待会怎么和检查人员沟通。
“我们已经到了新城检查站,大家保持肃静,拿出你们的入关通行证给检查同志进行检查。”
李月声音响亮,似乎对于查证早就见怪不怪。
听见是入关检查,有些人松了口气,因为车上有一部分人的深城暂住证早就过期,需要续签。
在这个年代的华国,由于64K国际互联网专线工程还处于初步施工阶段,数据自然也没办法通过互联网集中保存,所以暂住证都是由各城市自己管理。
因此你在羊城,就要办羊城暂住证,在深城就要办深城暂住证,还需要定期续签,这极大的限制了外来人口的流动性,也避免了很多治安问题。
车厢安静下来后,一男一女检查人员开始逐个查证。
男检查员负责右侧乘客,女检查员则是负责左侧乘客,两人动作干练利落,平均查一个通行证只需要几秒钟。
不一会,男检查员来到了任安面前。
见任安手上没有证件,男检查员先是一愣,随即眉头一皱,语气严厉地询问道:“你证呢?”
“完了!”
张小勇已经不忍直视。
根据他的经验,任安会被扣在检查站,然后检查站会通知收容所的车辆来拉人。
如果保释及时的话,倒也可以免去劳作。
这一句“你证呢”,不仅吸引了张小勇的目光,更是让车厢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任安这边。
最前面的大巴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眉头紧锁,他属实没想到有人胆子这么大,没通行证就敢坐深城直达大巴,这是谁给他的勇气?”
李月定睛一看,率先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在省汽车站广场捡的“猪仔”嘛!
她慌了。
肉眼可见的慌了。
如果是通过省站正规流程上车的旅客倒也无所谓,可任安是她拉私活捡的…
你偷偷拉私活,车站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座位空着也是空着,避免浪费是华国人的传统美德,可要是惹出麻烦……
李月不敢想了,她心中已经骂了任安无数遍。
她从湘南到粤东拼搏还没几年,好日子根本没过够,可不想这么快回去。
“请出示入关通行证。”女检查员凑近,开口提醒任安。
“我没有通行证,但我听说深城出了为科技人才赴深创业的绿灯政策。”任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份报纸,递到两位检查人员面前。
“科技人才?”
“绿灯?”
两人顿时被唬住,相互对视一眼,分别接过了一份报纸。
男检查员拿的是2月4号的《人民日报》,女检查员的则是6月7号的《深城特区日报》。
见对方似乎能讲理,任安也摘出重点道:“在今年1月20号,国家就决定推动科研与生产结合、放宽科技人员管理,要解决科技与经济脱节的问题。”
“其中就提到了要放活科技人员,促进人才的合理流动,鼓励科技人员以调离、辞职、停薪留职、兼职等方式,到农村和乡镇企业或与中小企业联合进行技术开发、技术承包等。”
“至于深城就更直接了。”任安停顿了半秒,淡淡说道:“特区报的头版头条就是要为科技人才赴深创业开绿灯。”
“还能这样??!”
张小勇听傻眼了,他本以为任安的底气是在石油公司上班的大哥,没想到他的底气来源于国家。
粤东经济起飞靠什么?
还不是改革开放。
周围的乘客看向任安的眼神也变了,从看待傻子愣头的嘲笑,变成了对知识分子的崇拜。
在这个年代,知识分子可是香饽饽,要是哪家出了大学生,全村筹钱都得供他上大学。
大巴车司机和李月也听得一愣一愣,后者眼神还闪过抹好奇,因为在车站工作,大学生她接触太多了,大多数说话都磕磕绊绊,能这样条理清晰和检查人员理论的大学生,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两位检查员再次对视,他们都看出了对方眼神的不知所措,有些拿捏不准。
因为任安确实没说谎,两份报纸真有他讲的内容,可没有通行证,他们也不敢贸然放人入关,毕竟出了事是要追责的。
但问题又来了,要是任安真是两份日报所述的科技人才,他们把人拒之关外,一旦被举报,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杀鸡儆猴的典范。
思索良久后,他们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领导。
“这样吧,你带齐行李,跟我下去找领导核实一下,要是他点头,你就可以进关内。”
男检查员说完,看向旁边的女检查员道:“阿秋你继续查证,我带他下去找主任。”
“好。”
女检查员继续查证。
任安则是解开安全带,在车上所有人的注视下,跟随男检查员下了车,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慌。
……
新城检查站。
这检查站位于边关线的西侧,再往西就是珠江口的安乐,检查站整体建筑和国道收费站类似,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还有个扣押无证人员的临时收容所,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山区学校。
副主任办公室。
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新贵先是仔细查看了两份报纸,又让人去翻出同日期的《人民日报》和《深城特区报》。
由于2月4号的《人民日报》过于久远,都是五个月前了,检查站也没有留存,只有同日期的《深城特区报》。
王新贵拿起两份特区报一对比,心咯噔一下。
“还真没造假。”
他低声喃喃,眉头紧锁,显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按照规定吧,没有通行证不能进入关内特区,可6月7号的《深城特区报》又说要为科技人才全面开绿灯,这让他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全面绿灯力度多大?
他不知道。
包不包括无证入关?
他也不清楚。
大约想了两分钟,王新贵才缓缓开口道:“你怎么证明自己是上面说的科技人才?”
“这是我学生证。”任安递上自己学生证,依旧从容不迫。
王新贵接过学生证,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还是燕京的大学,心里不由得一震。
在这个包分配的年代,保不准面前青年未来会成为他的领导,这个年代的大学生,说一句祖国希望也不过分。
就在王新贵左右为难时,门外走进一位地中海男人,手里还拿着个保温杯。
“哟,老王在忙呢。”他打了声招呼,声音洪亮,带着几分随意。
王新贵见到秃顶男人,仿佛看见了救星般,连忙起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听完王新贵的讲述,地中海男人摆了摆手,给出自己见解道:“害!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新政大于旧法,这小子要是真的科技人才就让他入关嘛,多大点事。”
“关键就是不知道怎么恒定,我可没读几年书。”
王新贵语气略显无奈。
地中海男人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向任安道:“我叫潘卫国,是新城检查站主任,小子你说自己是科技人才,我来考考你,要是答上来了,我保你在关内畅通无阻。”
“你问吧。”
任安胸有成竹,目光直视潘卫国,没有丝毫躲闪。
潘卫国拿起任安的学生证,说出他要问的问题道:“你不是学的半导体器件与物理专业嘛,那我考考你,半导体是什么?”
“噗——”
话音刚落,一旁的王新贵就忍不住笑出声。
前半句的时候,他还以为潘卫国懂得什么是半导体,可当后半句话说出,寻思你潘卫国也不知道半导体是什么。
不过碍于对方是主任,自己只是副的,他连忙收紧上下唇,用牙齿死死咬住。
然而王新贵不知道的是,潘卫国其实在放水。
任安是大学生,考的还是专业课知识,肯定可以回答的上来,哪怕随便乱说,他们也不懂,而潘卫国要的就是一个理由而已。
就好比古代出兵,首先就是先找理由,没有理由就师出无名。
虽然确实有点难绷,但任安还是绷住了,随即回答道:“半导体是一种导电性能介于导体和绝缘体之间的材料,它独特的电学特性是现代电子技术的核心基础。”
“导体和绝缘体,那它是导电了,还是没导电?”潘卫国追问,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
面对这个问题,任安想了一会,举例道:“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问两位主任,如果高压电线杆倒了,而你们恰好踏入漏电区域会怎么做?”
“呼叫救援。”
王新贵率先回答。
“如果周围没人呢?”任安又问。
“尝试自救。”
“怎么救?”
“这个…”
王新贵被问住了。
潘卫国眉头微挑,显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回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要抬起一只脚,慢慢跳离漏电区域。”
“没错。”
任安淡然一笑,随即讲解原理道:“之所以要单脚或双脚并拢,是因为双脚存在电压差,一旦迈开形成跨步电压,电流就会通过双腿形成回路,导致人体触电。”
不等两位主任开口,他继续说道:“半导体导电性能取决于其他材料的掺入,就类似于单脚进入触电区域,人体处于回路触电和不触电的中间态。”
两人听得一愣一愣,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潘卫国和王新贵互相对视一眼,都得出了个结论…
眼前这位英俊青年,貌似还真是个科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