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有这块玉牌?”龙墨轩瞪大了双眼,盯着她问道。
“家传的。”郡主漫不经心的答道。
“家传的?”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十几遍。
他这打量的眼神,着实让她不好意思。但也并未阻拦,只是红着脸,低着头,任由他的目光上下打量。
“南阳王江怀之,是你什么人?”突然间的发问,让郡主吃了一惊。
“你认识父王?”
“父王?!”龙墨轩诧异道,眼神中的疑惑又加重了几分。
“莫不是南阳郡主江漓?”他小声的问道。
“你认识我?”江漓吃惊的站了起来,一双大眼瞪得溜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在下与南阳王,乃是忘年之交,他的独女虽未曾谋面,却时常听王爷提起。”他此时的语气比起之前,倒是柔和了不少。
“你姓龙,又是父王的忘年之交?莫非你是.........”江漓眨着眼睛,呆呆的望着他。
“在下雍凉龙墨轩。”他抱拳拱手,弯腰为礼。
“北地剑神龙墨轩?父王常挂在嘴边”怎的如此之巧,同行之人,竟会是父王的忘年之交。
“沈叔叔缘何,不提前和我说清楚?”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自言自语道。
这一路行来,江漓嫌弃他粗鲁无礼,龙墨轩觉得她太过矫情。
吵吵闹闹的,一路上都不对付。
直到昨夜,寒风之中,胸怀温暖,心境才有细微的变化。久违的安全感,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想来他是怕我们的身份,过早暴露,毕竟司州那地界,牛鬼蛇神遍地都是。”龙墨轩思索着说道。
此话确也不假,皇城之中鱼龙混杂,你不知道那平平无奇的人,是哪方势力的眼线。
沈傲若是和盘托出,以江漓的心性,只怕未出皇城,身份便已暴露。
先借假名城,避开各方势力的眼线。到了雍凉再展示身份,让龙墨轩不得不插手,实乃一箭双雕的绝佳计策。
如此缜密又细致入微的心思,不愧那“玉面诸葛”的美誉。
“临行之前,沈叔叔给我起了个假名水珺一。还特意嘱咐我,一旦到了雍凉,你我分别之前,让我将祖传的玉牌拿给你看,说你自会明白。”
“沈傲和王爷,是何关系?”龙墨轩疑惑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父王失踪之前,曾经特意嘱咐我,若是王府有故,就去司州投奔沈叔叔。”
“失踪?此话怎讲?”此刻的龙墨轩心中已是疑云满布。
自出地牢以来,不到一个月的时光,所见所闻,比他之前游历天下时,还要精彩。
“三年前的正月初八,父王突然收到宣王爷的请柬,邀请他去兖州赴宴。”江漓放下碗筷,缓缓的说道。
“本来四方王爷之间相互宴请也是常事,可父王与宣王素无交集,如此贸然相请,难免让人起疑。”
“临行之前,父王曾说,若是他十日未归,便让展侍卫护送我去司州,沈叔叔见我到来,自会安排。”
“这三年多来,沈叔叔为了保护我,也是呕心沥血。对外宣称奉养乳母,其实移花接木,将我匿再偏房。”
江漓娓娓道来,情绪在她极力的控制下,总归没有崩溃。
“王爷能将你托付给沈傲,这关系非同一般啊。”龙墨轩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天夜里,收拾停当,正准备启程。却不想深夜子时,一伙强人攻入王府,将阖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少,一概屠杀。”
“那一晚若不是琛伯护着我,展侍卫和王府死士舍命相搏,只怕是活不到今天了。”江漓话到此处,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轻声的啜泣了起来。
“何处强人,如此大胆?”龙墨轩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
“我记得那为首之人,化成灰我也忘不了他。”江漓的眼神中,显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愤怒。
“为首之人是谁?”
“罗蠍!”
“七杀堂堂主罗蠍?”龙墨轩言语之间,已经由惊讶,变为了难以置信。
“就是他,一辈子我也忘不了。”江漓悲愤的说道。
“此间之事,只怕不会这么简单。”龙墨轩眼神凝重的注视着远方,心中将杂乱无章的思绪一点点的抽丝剥茧。
“最后一个问题,沈傲为什么要我护你去雍凉?”
“沈叔叔说,经过这两年的探寻,可以确定父王就被囚在雍凉,而且侯府的可能性最大。”
“章勛!”这两个字龙墨轩念的咬牙切齿,二人的关系可见一般。
“父王与老侯爷章贲,一向要好,这其中不知有何缘由。”
龙墨轩整理着思绪,隐隐之间,惴惴不安起来。
“什么人?”突然间他怒喝一声,一道剑气往那帐顶斩去。
昏暗的灯光中,一道黑影俯冲而来。
“当、当、当”只听得几声清脆的金属相交之声,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交换了数招。
此人出招之快,身法之巧,世所罕见。陡然交手之下,竟让龙墨轩颇觉应接不暇。
但剑神岂是浪得虚名,数招过后,寻个间隙,一剑格开他的弯刀,掐个剑诀,使个行云穿剑,身形一抖,将黑影弹开了数步之遥。
眼见不敌,黑影一刀猛劈来,势大力沉的一击,龙墨轩只得横剑御守。
借此劲力,悠忽之间,不见身影。
“好快身法。”龙墨轩惊叹到
“这人是谁啊?”
“不知道,看来这座军营的秘密,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多的多。”
“此地不安全,先回中军。”
话音未落,牵起江漓的纤纤玉手,火急火燎的返回了中军大帐,点燃了大帐内所有的灯火。
“你怎么了?”他望着俏脸微红的江漓问道。
“没......没什么,你点这么多灯做什么?”江漓故意岔开话题道。
“此处并不太平,敌暗我明,防不胜防。现在灯火通明,让其不能于暗处藏身,可暂保无虞。”
“天色已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继续赶路。”
“那你怎么办?”
“我就守在帐外,支个火堆。”
“这么冷的天,别出去了.........”
“不碍事,早些休息吧。”他说着话,头也不回的便走出了大帐。
这二十多天,他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透露着诡异。
先是师弟,莫名其妙。
然后沈傲将他接到司州,藏在府内。
接着又在“巧合”之下遇到了江漓,知晓了南阳之事。
此间之事尚未理出头绪,这突兀的军营,奇怪的葛老道,还有那些不明所以的信件。
一桩桩,一件件,如一团杂乱的麻线,他想去解开,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夜,深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摇曳的火堆旁。
望着那天空繁星点点,耳畔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少女声。
“龙小龙,你看这星空,好美啊。你知道吗,心里思念着的人,都会变成星星,在天上望着你哦。”
那少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拉着他坐在西子湖畔,靠在他的肩头,望着天上繁星闪烁,甜甜的说道。
“她”,宇文涟漪,裴灏的外甥女,裴旻的表姐。
时年二十三岁,青春靓丽,千娇百媚,顾盼生姿,桃羞杏让。
性格开朗,俏皮中不失沉稳大气,端庄中不乏调皮可爱。对于刻意压制自己情感的龙墨轩来说,她的出现,宛如一股清泉,润物细无声,打开了他的情海。
她那淡淡的一笑,从此剑神束手,长剑空利。
那一刻在他的江湖里,唯她一人而已。什么兴家旺族,彻悟剑道,都让他们见鬼去吧。
“涟漪,现在的我,还会是你的龙小龙吗?”他搬起酒坛,大口大口的灌到了肚中,望着星空,自言自语的说道。
两坛老酒下肚,已有了七分醉意。
寂静的古道,只有孤寂的寒风不断的吹过。
风助酒性,酒借风势。
陡然间,他一跃而起,迎着那皎洁的月光,一边舞剑,一边饮酒。
口中还高声吟道: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
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
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
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
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口中振振有词,脚下醉仙望月,手中剑舞轻灵。将那剑仙太白的《庐山游》,演绎的玲离尽致。
“世俗的高墙,拦不住我,命运的枷锁,锁不住我。天道,剑道,我自求我道。”四坛酒下肚,他已是眼花耳热,语无伦次。
“你醉啦!”江漓一把扶助摇摇晃晃的他。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熟睡的江漓。
她躲在帐帘的后面,静静的看着他念诗、饮酒、舞剑。
只到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这才慌忙上前扶住了他。
“涟漪.......涟漪,你看好,看好.........我........我这八式剑诀。”他醉眼迷离,口中翻来覆去的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好啦,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还练什么剑啊,我扶你进大帐休息吧。”江漓一边说,一边扶着他往大帐走去。
“看好了。”还没走上两步,他突然挣开她的手臂。
手中长剑直挺,一招一式舞将开来。
别看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但这剑法,却多出了几分洒脱自然。闲庭信步之间神采飘逸,彰显着他剑神的神韵。
只见他长剑翻飞,口中还振振有词的念道:
“诀一:‘鸿渐于陆,其羽可为仪’。”
“诀二:‘损则有孚,其言不可逆’。”
“诀三:‘履霜冰至,其知可为先’。”
“诀四:‘震惊百里,其威不可挡’。”
“诀五:‘突如其来,其式不可度’。”
“诀六:‘移涉大川,其力不可殆’。”
“诀七:‘或跃在渊,其时可无咎’。”
“诀八:‘密云不雨,其藏而不露,万事皆备,可谓无尽矣’。”
“好剑法,好剑法!”他哈哈大笑,跌跌撞撞的站立不稳,双膝一软往地便倒。
见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江漓一时慌了神,伸手去拉,却被他拉着一起,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看看你,酒喝成这样,还非要舞什么剑。”语气之中虽满是责备,眼神中的心疼却是怎么也遮不住。
“涟漪.......我........我没能完成我们的约定。”他迷离的眼神里,江漓渐渐的和涟漪融合在了一起。
“你.......你叫我什么。”她不可思议的望着他问道。
“桃花四月败枝头,大道不敌感情愁,这宿命我躲不开,这因果我看不清。”他嘴里含含糊糊的,念着这首诗。
“你.......你说什么?”
江漓眼见他已经沉沉的睡去,只能是叹了口气,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拉了起来。架在肩上艰难的往大帐走去。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王摩诘笔下的古道大漠是这般的诗意盎然。
身临其境后却发现,诗句中如此绝美的大漠古道,带来的却只有满目荒凉。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宛如昨天的风景一般历历在目,欣赏风景的人却多有不同。
自王维而后,再无人懂得欣赏这大漠黄沙的孤寂之美。
原来不变的是风景,变化的是欣赏风景的眼睛。
好似那历史长河,岁月更迭,变换的是岁月,不变的是人心。
王朝更迭,变换的是坐在皇位上的人,不变的还是那些辛苦劳作,却家无余粮的平凡百姓。
自古兴亡,百姓苦。
中军大帐内,江漓静静地守护着他,而他却始终放不下心里的她。
或许爱情的江湖就是这样,她念着他,而他却念着她。
酒会清,梦会醒,可那在酒中做梦的人,何时才能醒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