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县衙翻了个底朝天,确认再搜不出其他东西后,青龙使掸了掸青色锦袍上的灰尘,玄铁云头靴碾过满地碎瓦:“回程。”
临行前,他目光扫过满地尸骸,忽地驻足在神情有些恍惚的金乌卫校尉身前,“柳七,你留下,傀儡师拿去喂狗。其余人,找个地方葬了吧。”
赵铁生瞳孔放大,这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青龙使吗?龙羽大人,你好温柔!
桃花眼的英俊男人喉结滚动,恭敬道:“卑职领命。”
敞开心扉的秦诗月终于有了点团队归属感,攥着兄长衣袖说道:“我们留下来搭把手,要不了多长时间。”
话音未落,龙羽已掀帘登上马车,“不必,我看有人归心似箭。”
少女不解,看向其余众人:“有人急着回去吗?”
无人应答,少女茫然四顾,正对上秦霄摸着鼻尖讪笑的模样。
他心里嘀咕着:我也没那么急,开业式一直到晚上呢。
待三驾马车碾着青石板路远去,柳七走向那被分成十七段的尸骸,微微叹了口气。
他蹲身拾起半截染着蔻丹的断手,一点点将妩媚的女尸拼凑完成。
看着自己的作品,柳七眯起桃花眼,指尖抚过女尸青灰的眼睑,“虽说没啥交情,好歹也算帮你报仇了。”
……
车厢内沉香袅袅,秦诗月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兄长怀里,司天监星纹白袍与墨色劲装融为一体。
秦霄感受着少女发丝扫过颈窝的微痒,不久前冷若冰霜的少女,此刻变得这么黏人,他忽然觉得这才是这次任务最大的收获。
“火铳。”青龙使的嗓音惊散了兄妹间暖意,他屈指敲了敲黄花梨小几,“给我看看。”
秦诗月闻言直起身子,猛然想起这把将神照境音修和傀儡师一同轰碎的凶器,向兄长询问道:“这般威力,是法宝吧,父亲给的?”
秦霄取出低语给两人展示,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托词,“是我来京城前,有位西方商人送我的,你们也知道,多的是人想通过我讨好爱姐。”
这把低语外表看上去有几分燧发枪的古典感,但其击发和装填方式更类似于前世的汤姆森竞争者,就是国产凌凌漆七和卫宫切嗣用的那种。这其实是个有点危险的信号,好在原主记忆告诉他,西方还没有开始工业革命,只是超凡者的存在让他们得以部分摆脱技术的限制。
术士特有的探究欲在少女眼底涌动,她蓦地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冰凉的金属表面。
身为司天监术士的职业素养,让少女重点关注在火枪构造上,“是父亲这次出海带回来的那种火器呢,用的是所谓的金属定装弹,这种弹药我朝暂时只有术修可以制造,回头我做点给你。”
“不过,西方的法宝吗?他们那好像叫炼金术来着,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龙羽却是轻点枪身上的花纹,这才是他提出要看的理由。
经龙羽这么一提醒,秦诗月这才注意到枪身花纹实则是特意做成装饰品花纹样式的古文。
这种古文是先秦时期的巫文,秦诗月刚好学过部分,她艰难地读道:“低……语,天……魔……造?”
待辨认出那些扭曲的字符,少女突然倒抽冷气,后颈细小的绒毛根根竖起,“这把火铳是那位天魔的作品?”
秦霄瞳孔微缩,“千年前的大秦帝国就能做出这么先进的火器了?”
“并非如此。”龙羽指尖轻敲枪身,“此火铳是由月石所造,而月石来自二十年前那颗天降妖星。”
秦霄挑了挑眉,天武五年冬月十一,妖星坠落,魔神降世。
这一日便是神降之日,妖星与天外魔神必然脱不开干系。
妖星在天际便已解体,大部分落入神州大地。而世人发现,妖星碎片是最高等的炼器材料之一,并且储量丰富,导致这二十年来中高阶法宝的数量出现井喷。
这种炼器材料被天衍阁命名为月石,小行星碎片被称呼为月石,这个命名耐人寻味。
低语由月石打造没什么稀奇,反而现在的地阶法宝不用月石打造的才相对罕见,只是这样就能证明这支火枪是当代所造。
“那天魔造是何意?”秦霄问道。
“据古书记载,天魔曾经兴办兵工厂,其中高等品质的杰作就会被打上天魔造。兵工厂的顶尖匠师们随天魔一起流放海外,也就是如今的天魔教。”
秦诗月猛地攥住兄长衣袖,锦缎在她指间皱成山峦,“秦家没有勾结天魔教,一定是那些魔头栽赃陷害!”
不知为何,龙羽嘴角牵起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冰面裂开细纹又瞬间弥合。
“若有人问,只说是我缴获送你的,栽赃不了的。这法宝能让毫无修为之人威胁到神照境修士,无论是作为法宝的炼器工艺,还是火铳本身的先进构造,天魔教都不会轻易外流,或许是意外流落。”
秦霄皱了皱眉,“这样的话,天魔教岂不是会因为这把火器盯上我?”
“不会!”龙羽斩钉截铁地说,“你尽管放心地用,你是我的义弟,有我罩着,天魔教不会有人敢来动你。”
“龙哥nb!”秦霄嘴上夸赞着,心里却在嘀咕:几个菜呀,喝成这样。要是夜幽兰过来,你也挡得住?
不过朝廷既然已经与天魔教背地结盟,龙羽作为金乌卫高层很有可能也是相关者,大概这才是他的底气。
……
金乌卫总部。
青铜兽首香炉青烟缭绕,大皇子凝视着白虎使手背上虬结暴起的青筋,突然开口:“白叔可是寒心了?”
“……”白石峰花白眉梢簌簌震颤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白虎腰牌上,指腹沿着纹路反复摩挲,喉结滚动数下才道:“老臣觉得殿下做得对。”
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臣本就是致仕之身,若非陛下无人可用……”尾音突然哽在喉头,他用力清了清嗓子,“能发挥余热,才是物尽其用。”
他先前的退让,一定程度上便是考虑到了这点。把自己作为垫脚石,才能让龙羽站得更稳。
案几上的茶汤早已失了热气,浮沫凝结成暗褐色斑块。白石峰望着茶汤里晃动的倒影,恍惚又见凤冠霞帔的皇后将七岁稚子推到他面前。
二十载寒暑,他看着那孩子从蹒跚学步到挥斥方遒,此刻被对方当作垫脚石,胸腔里翻涌的竟不是酸涩,而是老怀宽慰——就是要这般狠心才能坐上龙椅啊。
他只恨自己衰朽残躯再不能横刀立马,唯余这点用处。
“白叔误会了。”大皇子突然起身,玄色蟒袍带起一阵檀香,“我没有指使龙羽。”
他踱到雕花木窗前,背光的侧脸晦暗不明,“而且,他也不是我的棋子。”
“什么?”白石峰霍然抬头,手中茶盏“当啷”撞在案几上。
我白牺牲了?
“可陛下明说龙羽是天魔教的人。”他嗓音发紧,“天魔教既支持殿下,那些魔门安插的……”
白虎使当初也质疑过让魔教中人坐上高位,但想到龙羽枪法是由天武帝传授,也能算是他的亲信,才没多说什么。或许现在朝廷与宗门背后的矛盾就是到了这种地步,必须在高层安插上魔教这样会坚定站在正道对立面的势力。
“他是天魔教的人,但不是供我驱使,我们是对等的合作关系。”大皇子淡淡地说道。
“什么!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值得殿下对等?”
“父皇会指点龙羽枪法,确实有几分是看好他的意味,但白叔觉得镇海侯那般倾力资助,法宝丹药财物成箱送上,就只是对邻家寒门的帮衬?”大皇子突然嗤笑出声,“打着这个名头行贿罢了。倒是给他未雨绸缪上了,镇海侯倒台后,龙羽还真念及了这份旧情。”
“哪有什么寒门贵子?他的真正身份,是天魔教副教主之子,天魔教圣子司徒语,被魔尊钦定的下任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