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洞阳携了许翙下潜至湖水中,潜不多时,许翙见光罩外漆黑如墨,脚下深不见底,光罩上渐渐有水滴渗入,沿着光罩划出一道道痕迹,光罩亮度也时明时暗。许翙不解,转头望向洞阳,却见他面色灰暗,双眼赤红,神色大为怪异,忙问道:“师叔,你受伤了?”洞阳苦笑道:“被那老蜘蛛咬了一口,这嘴巴也忒毒,恐怕今日难逃一劫,只是拖累了你。你是我峨眉太虚镜的宿主,光大峨眉还在你身上,你要想办法逃出去。”
许翙听说是中了蜘蛛毒,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一个乌木疙瘩,递给洞阳:“师叔,你看看这个灵芝能不能解你的毒?”洞阳见了大喜:“乌木?你怎么会随身带着它!上品灵芝正好解毒啊,那我命不该绝了,哈哈!”洞阳接过乌木,剥出里面的灵芝。这灵芝果然不同凡品,晶白如玉,松松软软。洞阳提起一口吞下,盘坐运功,走了几个周天,便面色大好了。保护两人的光罩也恢复如初。
许翙见洞阳蛛毒虽祛,神色还有些委顿,便问道:“师叔,能不能教我来避水?”洞阳笑道:“不成,你修的不是光明道,使不来光明罩,还是我来吧。”话音未落,洞阳面色一紧,光明罩加速向下潜去。许翙自罩内上望,漆黑一片,一无所见。
洞阳低声道:“方才有鲛人游过。”说着,前方竟有了微微亮光,依稀可见是一大片珊瑚礁石,珊瑚自是千奇百怪,珊瑚上点缀零星石块,发出莹莹微光,将周围照出一片光景。许翙自幼住在山里,头一回下水见了这场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洞阳看他发呆,便道:“这是珊瑚,上面发光的石块是泪渍石。”许翙问道:“珊瑚?泪渍石又是什么?”洞阳警惕地望望四周,便低声解释:“珊瑚是海里的虫子堆积而成,那泪渍石是鲛人的泪水沾染而成。鲛人的泪珠遇水能化成夜明珠,石头沾染了泪液自然也会发光。”许翙头一回听说有人能在水里生活,惊讶问道:“鲛人又是什么?”
“就是生活在海里的水族,性情温和,寿命很长。其上身与人无异,下身为鱼,颊后有鳃,不过上了岸,全身与人类没什么分别了。”洞阳解释道:“只是,鲛人一旦上了岸,就会寿命大减,能活到五十就算造化了,所以鲛人一般是不会上岸的。”
许翙好奇道:“师叔不是说鲛人生活在海里吗?这净月湖里怎么会有鲛人生存?峨眉在神州中心,远离大海,这鲛人怎么会舍了寿命不要也要跑到峨眉?”洞阳掩了许翙口鼻,示意前方,带来他挪移到一块礁石后面。只见前面两个鱼人游了过来,果然是半人半鱼,头发金黄,各执了一柄两尖钢叉,在珊瑚间游走了一番,又游开了去。
洞阳低声道:“所以我们要小心,这些鲛人可能是被族里放逐的穷凶极恶之辈。”许翙道:“那我们绕开他们吧。”洞阳微笑道:“那也不必,鲛人深在海底,不见日月。不得日精月魄,便修不了道法,没什么可担心的。”又道:“这镜月湖是我师父玄天祖师的静修之地,说不定这些鲛人会有些瓜葛,我们跟上去看看,或许可以找到师父的归墟洞也说不定。”说着,手指一弹:“七变,变鱼。”许翙身体一紧,已然化成一条鲤鱼。再看师叔,也化成一条鲤鱼,冲自己摇头摆尾一番,前头带路跟上了那两个鲛人。许翙也摇头摆尾适应了一下鲤鱼身体,跟了上去。
那两个鲛人轻车熟路,穿行在礁石之间,游走了数里路,瞧见湖底一个大深沟,沟底怪石林立,挂满泪渍石,将沟底照得“发丝可见”。沟里各种水草随水漾动,各类鱼群结队游走。再走了一些路程,看见数十上百间房舍,俱为蚌壳搭建,不时有鲛人进进出出,中间一个大点的石屋,屋内发出白色光芒,如光罩般倒扣在石屋上方,将湖水阻挡在罩外。
蚌屋前搭了一个石台,台前立了几个石柱,围了一群鲛人。石柱上捆了三个鲛人,一个女子容颜绝美,头发乌黑如云,皮肤白若凝脂,身披五彩珍珠水袖衫,神色忧伤。另外两个却是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年龄比聘儿还略小些,只是双足俱在,不似鲛人。两人望着被绑的女鲛人,神色恐惧,想哭又不敢哭,甚是可怜。
石台后的血红珊瑚座椅上坐了一个老者,见到那两个鲛人回来,便吐着泡泡问道:“大王如何说?”那鲛人回道:“大王有令,私通凡人,有违祖训,按律当诛,公主也概莫能外。所生子嗣,同罪。“说着将一个刻字的贝壳俯首递与老者:“这是大王手谕。”
老者接过贝壳递与被绑的女子,笑道:“你可看仔细了,这是大王的手谕。”女子怔怔望了贝壳半晌,方才流下泪来,对两个孩子道:“孩子,别怪大王,都怪娘,是娘不好!”说话时,流下的眼泪化作一串串明珠,在水中莹莹生光。两个小孩被堵了嘴巴,发不出声音,见母亲落泪,也呜呜流泪,只是眼泪散在水里,并没有化作明珠。一众鲛人顿时骚动不已,喊道:“果然是私通贱民生下的贱种!”又大叫:“杀!快杀了她!”两个孩子被喊杀声吓得身形发抖,看着母亲伤心又是愤怒,这又怕又怒又无可奈何,甚是可怜。
许翙瞧着大是不忍,便游到洞阳跟前,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猛摇鱼尾。洞阳晃了晃鱼身,上下打了个旋,示意他放心。洞阳还没行动,石台上已经生变。
一个身材魁梧的鲛人扬起手中钢叉,刚要插入女鲛人胸口,几支无羽长箭便破浪而来,行刑的鲛人顿时被扎了个透心凉,他哇呀一声栽倒,蓝色血液染了湖水一片蓝汪汪的,另外几支箭射向被捆绑的三人,绳索应声而断。
女鲛人却面无喜色,一边拉了两个孩子,一边大喊:“云峰,快走,这是圈套。”话音未落,暗礁中果然窜出一群黑甲的执叉鲛人,这群鲛人怒喝一声,举起手中钢叉,齐齐向一处暗礁掷去。那暗礁果然金光一闪,迎上前一个道人来。这道人点了圣光蜡烛开了光罩避水,噼里啪啦把激射而来的钢叉都格挡在外,一把黑色宝剑如一条黑龙在前开路,向众鲛人砍杀过来。来人显然是峨眉的道人,许翙才进峨眉不认得,洞阳却认得,正是大师兄玄一的弟子杜云峰。
杜云峰杀退伏兵,便来到那母子人旁,带了三人要走。那老者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揭开瓶盖,一股黑色液体缓缓流出,随着老者念念有词,那黑水氤成一片,又忽地凝聚成形,化成一个怪兽。那怪兽人身双首,宽肩阔背,披鳞生甲,背生尖刺,黑气缭绕。一为男首,蓬发深目,头生双角,盘旋似蛇身;一为女首,蓬发蓝面,口长獠牙,鼻孔粗大,用铁锁链挂了两个象牙。怪兽一成形,双首嘶吼一声,就向杜云峰扑了过来。
洞阳见了惊道:“这是娇虫!鲛人怎会召唤娇虫!”杜云峰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等怪物,被唬了一跳,先拉了母子三人进光明罩内,结印轻叱:“飞羽。”无数无羽长箭脱手而出,迎面刺向怪兽。娇虫男首一低,头上双角化作两条长蛇,飞旋腾挪将长箭挑飞,女首嘶鸣一声,鼻上挂的两个象牙像两个索子锤般直直砸向杜云峰的光明罩。杜云峰自持仙家功法,也不放在眼里,唤出仙剑,向娇虫劈去。
洞阳眼见杜云峰托大,心知不妙,急忙施法变回人身,点蜡唤出光明罩避水护身,冲杜云峰喊道:“躲开!”掩日神剑也离体飞出直向娇虫刺去。杜云峰正专心施法,突然听见洞阳叫声,不禁一愣神,就这一愣神功夫,娇虫的象牙已经砸中了光明罩,只听一声闷响,光明罩显出裂纹,继而碎裂散失不见,头顶的蜡烛也随之熄灭,化作一块五彩宝石。杜云峰见光明罩被砸碎,光明蜡烛也被砸回了原形,心下大慌。又失了避水法宝,只得屏息催动仙剑应敌。只是心神大乱,仙剑虽劈中娇虫却徒劳无功,只在娇虫身体留了一道灰色痕迹便被弹飞了。幸亏洞阳的掩日神剑已经飞到,剑光一闪,双蛇连男首的半颗脑袋都被削了去。女首又是一声嘶鸣,象牙锤再次向杜云峰砸了过来。
周围观战的鲛人见杜云峰的光罩被破,立时齐齐大叫,纷纷举起手中钢叉向杜云峰掷来。杜云峰要照顾身边母子,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不待自己仙剑飞回,结印唤出无羽长箭迎向钢叉,自己的腹部却被女首的象牙砸了个洞穿,顿时血流如注,湖水被染了殷红一片。
洞阳也赶到杜云峰身边,将四人拉到自己的光明罩内,催动掩日剑再发神威,将女首也削了下来。双首既失,娇虫复化作一团黑水,散在湖水里,消失无迹。
那女鲛人见杜云峰受伤,忙将他扶住了,大哭:“云峰,你怎样了?要不要紧?你怎么这么傻?”杜云峰失血甚多,面色金黄,招呼了两个孩子:“过来,来爹这里。”两个孩子乖乖过来,一人牵了一只手,只是流泪。洞阳见了不忍,道:“云峰,你伤势甚重,别多说话了,师叔带你回峨眉。”
杜云峰心知时间不多,忙道:“不成了,师叔,我回不去了。这是我的妻子和一对儿女,求师叔带回峨眉,给我师父照顾她们。”洞阳道:“你放心!”杜云峰听了,挣扎起身,带了两个孩子一起跪下给洞阳磕头:“谢谢师叔!”女鲛人扶住云峰哭道:“云峰,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便跟你一起去了!”杜云峰握了女鲛人的手缓缓道:“绿萝,你别哭,鲛人的眼泪很珍贵的,掉一滴泪便减一年的寿命,我从不舍得你流泪!你要好好活下去,把咱们的孩子带大!”绿萝俯首把额头抵了云峰的额头,啜泣不已。两个孩子立在身边只是大哭。
杜云峰唤回仙剑,那仙剑悬在面前,剑身光芒暗淡明灭不已,杜云峰轻抚剑身道:“惊鲵,我快要死了,陪了我三百余年,你也要回峨眉了么?”惊鲵光芒亮了一下,似有回应。杜云峰又道:“惊鲵,我的一对儿女还小,她们是鲛人血脉,恐怕求不到峨眉仙剑,你能代我守护她们吗?”见惊鲵没有反应,杜云峰叫道:“惊鲵惊鲵,你怎么如此无情!”言毕,气绝身亡。那惊鲵光芒大起,绕众人一周,便冲湖面而去。洞阳见此情景,叹息道:“傻孩子,仙剑有情也有剑格所限,岂能答应你!”
俯首看向母子三人,绿萝已整理好云峰的身体,拉了一对儿女过来道:“淮南,临潼,你们以后不要怪自己的外公,他也是不得已。一切都是娘的错。”说罢垂首伏在云峰胸前,不再言语。只见她的半截鱼身渐渐亮起金光化作金色丝线,将自己同云峰的身体编织起来,化成了一条金色鲤鱼。金鲤冲洞阳和两个孩子晃了晃身体,便离众人而去了。
一旁的鲛人原本凶神恶煞围在一边,见此情景,便露出恻隐之色,纷纷侧身让行。
鲛人老者叹息道:“绿萝公主既然脱胎换骨,自断灵根,以后转世也只能在畜生道了,放她们去吧!”神色一变又转身对洞阳道:“但是,这两个小贱种须得留下!”
洞阳冷笑一声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留下了!”
双方正剑拔弩张,忽觉头顶湖面动静大起,只见一黑一白两条巨龙正破浪而来,这两条巨龙来到洞阳面前,盘旋片刻,铮地一声化作一黑一白两把仙剑,悬在跟前。洞阳自然认得,黑的正是杜云峰的惊鲵,白的是悬翦。洞阳落泪大笑道:“好个多情的惊鲵!云峰,你魂魄未远,应该可以放心了,惊鲵没有不帮你,它是去帮你的孩子求来了仙剑,这是悬翦!”
两把仙剑悬在面前,临潼小孩心性,见惊鲵浑身墨黑,却光可鉴人,不禁好奇,忍不住摸了一下惊鲵剑身,惊鲵一声剑鸣,化入临潼掌心,临潼大吃一惊。那悬翦见惊鲵已经认主,也一声清鸣化入淮南体内。
许翙躲在暗礁内看洞阳劫法场救人,正入神,忽觉身边水波荡漾,回身发现两个鲛人正盯紧了自己。一个鲛人道:“奇怪,这深水里怎么会有鲤鱼?”许翙心中害怕,尾巴一抖便要离开,他专捡珊瑚缝隙里钻,好躲避鲛人追赶。那两个鲛人见他如此灵活,更是起疑,提了叉子赶上来,一顿乱戳。
许翙鲤鱼身体,无法结印施法,又不知道如何变回本身,只是一味地奔窜,慌不择路竟离那石屋越来越近。离石屋越近,珊瑚礁石越少,许翙发愁如何躲藏时,前头突然冒出一个蛇头,许翙一惊,发现来者正是追下来的烛夫人。
这烛夫人跳进湖水搜寻两人多时,发现洞阳正跟鲛人缠斗,她虽少智慧,也懂得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人群里没看到那个抓来的峨眉山小道士,便晃晃悠悠在周围寻找,正好看到两个鲛人追赶一条鲤鱼而来。她没认出鲤鱼就是许翙,放了过去,蛇尾卷起两个鲛人,一口一个全填了肚子。许翙正自心惊,忽觉手脚一松,身体打了个转,竟恢复了人身,原来是洞阳的法力已过了时效。烛夫人两个鲛人下肚,刚要打个饱嗝,看眼前过去的鲤鱼忽地化作了要找的小道士,不加思索便一口咬了过来。
许翙不会避水的法子,慌忙屏息唤出太虚镜,藏身镜内,凭太虚镜带了自己跑路。这法子是他在桃花阵里帮洞阳收魂时悟到的,这镜子能收魂,想来收人也使得,一使果然能用。只是那太虚镜带了许翙竟直直冲石屋而去。石屋前数个看守的鲛人正百无聊赖地闲谈。
“咱守了这石屋几百年了,就这个光罩子也没见人能进去过呢?“
“管他呢,能进去与咱哥几个也无甚益处,好好当差才是正经。”
话音未落,就觉眼前一晃,一个物体竟穿过光罩,落在石屋门前。后面追赶的烛夫人,却一头撞在光罩上,撞得头脸生疼。再看看眼前几个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的鲛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口一个,吞了几个鲛人。其他鲛人醒过神来,大喊一声四散逃去了。
烛夫人也不追赶,站在光罩外思忖:既然峨眉山的小道士能进的了光罩,那应该就是峨眉的法术结界。便使了那蜘蛛精教她进虚陵洞天的法子,念了咒术,周身金光一闪,果然便进了罩子。
许翙被太虚镜带入结界,从镜子里闪身出来,发现这里与外面看起来完全不一样。那石屋看起来更像是个石门,门楣上挂了一个匾,匾上刻了“归墟洞”三个字。许翙刚刚落地,石门便不敲自开,仿佛迎接客人一般。许翙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身后一响,转头看见烛夫人一个蛇头伸进了光罩,便不再思索一头钻进了石门。
进了门洞,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满了白海棠,花朵落满了一地像是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许翙踩着海棠花绕过偏廊,刚进后院就听到前院窸窸窣窣,知道那蛇妖已经跟了进来。看看院中有个古井,青石井盖滑落一旁,海棠花朵,枝干倒了一地。许翙心想:不如藏到井里。心念一动便躲到一边,结印念到:“七变,化身!”地上一个海棠花变作许翙的模样,只是法力不够,下身还拖着海棠的枝干,向前跑去,手忙脚乱下,那海棠许翙竟一头栽进井里,许翙暗叫不妙。恰恰烛夫人已经追了进来,正好一眼看到许翙拖着个海棠枝干一头栽进井里,还以为他是被绊倒摔下井去的,想也不想,也跟着一头冲进井里。许翙在一旁看了一愣,随即施法盖上井盖:“七变,铁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满院的海棠都被他化做锁链把井盖锁了个结结实实。
烛夫人刚一落井,眼前一黑,心叫不妙,知道中计,忙翻身推动井盖,井盖已被封得严严实实。烛夫人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骂了半晌,自知无功,便好声言道:“小道士,你放了我吧,我便不吃你。”许久也没回声。
许翙锁好古井,转身便走,要去寻洞阳等人,忽听到后厅似有人声。许翙好奇心起,便捱了过去,从花窗向厅内望去,厅内却空无一人。许翙心中惊讶,以防万一,便唤出太虚镜,藏身其中。又听到厅内有个苍老的声音言道:“已经一千年了。”另一个不甚苍老的声音嘶哑道:“不,一千零三年了。”
“你算得这样清楚,是要走了吗?”
“是啊,师尊要我守护你一千年,等待隔世的镜主,我已经多等了三年,元神要散了。”
“师尊说镜主会来,镜主一定会来。”
“可是我已经等不了。”
许翙在窗外听他们说到镜主,心中一动。再望进去,厅内只有一张梨花桌,几把梨花木的椅子,桌上一盏古朴油灯,黄豆大小的火苗,几欲熄灭,灯下一卷古色古香的包皮书籍,再无它物。许翙心中纳罕,便催动太虚镜进了房间。一进房间,油灯火苗大了许多,书本也自动翻开。那个苍老的声音喜到:“太虚镜!镜主来了么?我终于等到你了!”许翙闪出太虚镜,油灯的火苗显出一个老者的面容:“镜主,我没有辜负师尊的嘱托,终于等到你了。“言毕,活苗突地跳了一下就熄灭了。许翙看那油灯,早已油尽灯枯,只剩了一点灯芯。那卷书升起一缕白烟,影影绰绰幻化出一个老者面容,叹息道:“他死了,一千年前就死来了,他点燃了自己的元神才多撑了三年,等到镜主您。如今元神散去,魂魄已经轮回去了。”许翙问到;“你们是谁?”老者叹道:“我们是峨眉的罪人,不必问我们的名字。桌上是我们峨眉的镇教宝典《道德真经》,今天就交于你了。记住《道德真经》只能太虚镜镜主修习,你若转世,也务必找好看守宝典的人。”言毕,一阵风吹过,老者随风散于无形了。
许翙凑近了书籍一看,却发现书页空白一片,并没有看到一个字。便召唤了太虚镜近前,太虚镜蓝光一扫,那书页上白气弥漫,白气中似乎有无数文字顺了太虚镜的蓝光飞进了镜子中。片刻,桌上的道德真经也消失不见了。许翙双手拿了太虚镜,凑近了想看看吸进去的文字,心念一动,镜面顿时产生一股吸力将自己吸进镜子里。
许翙一进太虚镜,见到的是一望无尽的空旷。他心下奇怪,忖道:刚才那些被吸进来的字呢?念头才动,眼前立刻现出一个个斗大的字来,那字逐渐排列成行,显出《道德真经》的首篇:“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这字望之无体却有形,甚是奇特,大字之下,尚有小字注释,首句之下,其注释十分拗口:“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无形,形由乎无名。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也。不温不凉,不宫不商,听之不可得而闻,视之不可得而彰,体之不可得而知,味之不可得而尝。故其为物也则混成,为象也则无形,为音也则希声,为味也则无呈。故能为品物之宗主,包通天地,靡使不经也。若温也,则不能凉矣。宫也,则不能商矣。形必有所分,声必有所属。故象而形者,非大象也。音而声者,非大音也。然则四象不形,则大象无以暢;五音不声,则大音无以至。四象形而物无所主焉,则大象暢矣。五音声而心无所适焉,则大音至矣。故执大象则天下往,用大音则风俗移。无形暢,天下虽往,往而不能释也;希声至,风俗虽移,移而不能辩也。是故天生五物,无物为用;圣行五教,不言为化。是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许翙细细瞧这注释,心下暗喜,忖道:“这果然是无上的道法,将来修行可望。”
突然想到洞阳,念头一起,许翙立时弹出太虚镜。看向庭院,发现法术已过,庭院的海棠已经恢复原形,井盖也已挪动,却未见那蛇妖踪影。心下不安,御起太虚镜,猛然冲出房门。一出房门果然就觉得到身后腥风大起,正是那蛇妖在背后一口咬了下来。
这烛夫人在井下被困良久,恼怒非常,下死了要咬死许翙。幸亏许翙机警,慌忙侧身,太虚镜斜飞,方躲过了蛇妖的血盆大口。许翙一边催动太虚镜飞行,一边唤了太阿剑向烛夫人身上招呼,一边不停地结印施法:“七变,化身。”变化海棠各种人物出来阻挡这蛇妖。只可惜道法有限,变化多不成型,缺胳膊少腿,也离不了地,只是抓挠烛夫人几下而已。
洞阳见两个孩子都有了自己的仙剑,心中大感欣慰。那鲛人老者阴森道:“老道人,你不识抬举,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说者从怀里又摸出一个黑瓶,打开瓶盖,依然是一股黑水漾出。片刻那黑水化成一个怪物,其状若雄鸡,人面而有鸡冠,羽毛鲜艳却形如利刃,看上去锋利无比,腹下单足,状若人手,指甲黑如如玄铁。洞阳认得次怪,名唤作“凫徯”,以自己修为,对付此怪并非难事,只是自己受伤在前,功力已经大打折扣,瞧瞧身边的兄妹二人,咬咬牙,唤出掩日道:“来来来,让我领教领教你的‘凫徯’!”言毕,那掩日神剑便排山倒海之势向凫徯飞去。
那凫徯见掩日刺来,将身体一长,双翅一展,一翅飞出羽毛利刃化作钢盾迎上去抵挡神剑,另一翅羽毛化作刀、剑、斧、钺万般兵器向洞阳飞去。洞阳身为峨眉长老,光明道的修为自然非比寻常,当下结印念咒:“光明,炎爆术!”只见掩日剑身火光流动,在前头凝聚一个硕大火球,此火为三昧真火,即便在水中也不受影响。只见那火球飞在神剑前头,灿若烈日,轰然砸在钢盾之上,爆裂开来。在三昧真火及水波冲击下,凫徯的钢盾被轰了稀碎,放出去的刀剑斧钺也被冲得乱七八糟,失了准头。那火球一轰而碎又化作千万火箭,射向前面。一干鲛人本被水波冲击得立身不稳,又见火箭劈头盖脸射下,顿时吓得哇哇大叫,四散奔逃。
那老者见状大怒,也不顾掩日神剑将至,唤动凫徯一边收回四散的飞刃,一边嘶鸣一声,全身的羽毛脱体飞出,化作一片刀山剑海,密密麻麻,向洞阳压来。却将身下独足甩飞出去阻挡掩日剑。也幸亏是在水中,这脚要不要也罢。洞阳见他这不要命的打法,大是头疼,又顾及两个孩子安全,忙带了孩子飞身后退。眼见刀山将至,正无可奈何,忽听头顶有利刃破水之声,抬头一望,只见万剑齐至,迎向那片刀山,瞬间给搅了七零八落。洞阳一看大喜,正是玄一带了峨眉弟子前来。恰好那凫徯也被洞阳的掩日剑劈中,一剑给劈作两半,化作一片黑水,散在湖水。凫徯本体既亡,那片刀山也散了个干干净。那鲛人老者见洞阳援兵已至,知道不妙,也将身子一低,就地隐去了。
玄一见敌人已退,扫视一眼,问道:“道翔呢?”洞阳闻听心中咯噔一下,算了一下时间惊道:“糟糕!快找!”忽听一弟子道:“那个是他么?”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条蛇妖追了一面镜子从石屋窜出,向众人而来。
许翙不会避水,依然藏身在太虚镜子里,从那石屋逃出,正好看到洞阳等人。玄一看到,灭魂剑立时飞出,向烛夫人劈去。烛夫人正全力追赶许翙,本心无旁鹜,突觉前面剑光一闪,待警觉时,那灭魂已经飞到。仙剑神威赫赫,岂是它这样的小妖可以抵挡的,当下一个翻滚,喝声:“遁破!”饶是她反应快速,头顶肉冠也被削去一块,却也侥幸逃匿。玄一面色冷峻冷哼道:“算你跑得快!”见许翙从太虚闪出,便道:“峨眉等了一千年的太虚镜宿主,不是出来丢人的,回去好好修炼!”
洞阳一招手,将许翙唤入光明罩内。洞阳此番与他同生共死,待他自然非比寻常,便问道:“没事?”许翙道:“没事。“玄一仔细看了前方的石屋道:“那不就是师尊的归墟洞?”不等洞阳言语,便带了众弟子过去,在石屋前磕了三个头。
洞阳见他们过去了,便问许翙道:“你拿到书了?”看了许翙神色,不等他回答,又说:“好,本就是你的,不必言语。”便带了许翙等过去,也在石屋前也磕了三个头。
玄一见了便问许翙道:“你刚刚进去拿到书没有?”不等许翙回答,洞阳便回道:“我被鲛人缠上,他正被蛇妖追赶,你也看到了,哪里有闲暇取书!”玄一哼了一声招呼弟子道:“进去搜,事关我峨眉运气,务必将书找到。”又对许翙道:“你师叔受伤了,且带他回山静养,我找到书自会呈教给掌门。”又唤了几个弟子:“护送你们师叔回山!”
洞阳把淮南、临潼推到玄一跟前道:“这两个孩子是杜云峰的子女,他临终前托付我将他们交到你门下。”玄一听闻神色大变,嘴角抽搐,片刻方道:“他结婚了么?我是他师父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死了么?他人在哪里?”紧盯淮南、临潼片刻,猛地拉到身前,又突然推开,怒道:“这是两个鲛人!四师弟,你拿两个妖怪诳我!”
淮南两个被推倒在地,扶了妹妹起来,倔强道:“我们不是妖怪!”“闭嘴!”玄一怒不可遏,灭魂剑明晃晃悬在淮南临潼头顶:“颊后有鳃,分明是鲛人,再敢多言,我劈了你!”
洞阳也大为光火,怒目圆睁:“难道我会骗你!”玄一也知道洞阳脾气火爆,也不再与他僵持,转身冷冷道:“杜云峰修道几百年,却与鲛人私通产下子女。我是不知道,若是知道早就逐他下山了。他死了也好。这两个孽畜,我是不会收的。师弟既不嫌弃,就收了他们吧。”说罢便甩袖带了众弟子进石屋去了。
洞阳被气得不轻,看了两个孩子大是为难,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带了两个孩子,对许翙道:“回山吧。”玄一的几个门下也御剑一路护送。
到了峨眉,洞阳便往玉阙宫去。宫门口几个鹤童见是洞阳,都迎上来道:“世尊外出了。”洞阳问道:“何事外出?”鹤童又回道:“适才金光殿示警,世尊便追出去了。”洞阳看了看两个孩子,犹豫一下道:“那我在这里等等世尊。”鹤童将洞阳等迎进偏殿,上了茶茗便退出去了。洞阳看看两个孩子便问道;“你俩的名字如何来的?“淮南回道:“我娘亲与父亲在淮南相遇,在临潼成婚,所以取了这两个名字。“洞阳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