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z,卧槽!
李伯弢立刻明白过来!
这吕维祺,分明就是在暗示自己是“浙党”中人!
否则,凭什么能在吏部观政?
要知道,场中这百余位士子,其中出身浙江的毕竟也算少数,而能入吏部观政者更就屈指可数。
如今吕维祺这一番话,竟是将李伯弢生生塑造成了一个豪商子弟、浙党门生。
仿佛他能站在这里,全靠家中关系,全凭浙党的提携!
如此一来,李伯弢可真是成了进士群体中“少数中的少数。”
——既是商贾之后,又是乡党门下,哪一样都够让人诟病。
不得不说,吕维祺这一手,是真正的“团结大多数,孤立极少数”!
大明官场中,政治最不正确中的最不正确,就全都落到了李伯弢的头上!
李伯弢心中暗叹,自忖在这等手腕上,实在是自愧不如啊!
可李伯弢也不是吃素的,两世为人,早就不怕这等手法。
更何况在这吏部,浙党的主场之下,李伯弢不信吕维祺能占到什么便宜。
他略一思索,斟酌措辞,开口道来:
“回吕主事,学生不知何为‘非议连连’。个人业障个人担!如何会牵连到元辅身上?”
“莫非,有心之人存心想借着由头,别有用心地牵连元辅,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此话一出,场下本已渐渐平静的郎官们,再次掀起了小小波澜!
今日好戏精彩,吕主事和李同年,简直是狠角色对狠角色!
方才心中对李伯弢多少有些看轻的郎官们,此刻竟隐隐有些佩服起来。
李伯弢当然不会给吕维祺开口的机会,随后立刻说道:
“洪武爷任用李善长,徐达,胡惟庸,皆出自淮泗之地,请问又有何不可,看得难道不是功劳操守能力?”
“又或者,胡惟庸日后犯上作乱,那也是他自己死有余辜!这难道能说成是洪武爷的错?洪武爷圣明不在?”
“所以,学生不明白,就算学生今后犯事出错,和方阁老有何关系?”
李伯弢越说越快,心想既然大家都要玩把大的,那就试试谁玩的更大!
于是,他话锋一转,朗声说道:
“就像本届己未科,殿试金榜状元庄际昌的案子一样,所谓的纷争不过都是宵小污蔑,借机党争罢了!“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很多人目瞪口呆。
这最新的政治漩涡,刚出炉的政治攻防,已经在内阁上空凝聚成了一股不断攀升的气压。
连资深言官都未必敢轻易置喙,李伯弢一个初入仕途的新科进士,竟敢直言不讳!
开口闭口皆是党争?
这李同年......算是杀疯了吗?!
原来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的春闱殿试,也就是在场新科进士这一届,本应是普天同庆的盛事,却在朝堂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是因为,钦点状元庄际昌的一纸试卷,出了一点小小的瑕疵。
彼时,万历作为殿试主考,点了庄际昌为新科状元。
可圣上朱批未干,便有御史弹章直上——
状元庄际昌的卷子第三行有刮补文字的痕迹,并且试卷中又误写“醪”字为“胶”字。
如此低级讹误,怎能登鼎殿试之首?
此事一出,朝堂哗然,坊间更是议论纷纷,传言四起,到现在还是纷纷扰扰。
这其中的阴谋气息,早就散布于坊间。
因为,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其中三位殿试的陪考官、阅卷官。
其一正是大明内阁首辅方从哲;其二是吏部尚书赵焕;其三是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史继偕。
不巧的是,这三个陪考官都是被东林所不喜!
这状元案中,更让人匪夷所思,或是巧合的是——
庄际昌乃福建晋江人,而殿试考官史继偕,同样是晋江人!
所以种种非议,汇聚成排山倒海的舆论风暴,瞬间将方从哲和史继偕推至风口浪尖。
可这不就是李伯弢的机会吗?
这东林发动的进攻,朝堂之上的胜负如何,那是大人们的事情。
他李伯弢只要在吏部,能替元辅和少冢宰(吏部侍郎)围事就行!
李伯弢想到此处,稳稳说道:
“大明取士,看的应是才学文章,论的应是治国之道,如今反倒抓着一二个错别字,如此鸡毛蒜皮之事斤斤计较!”
“何况,举贤不避亲,便是千古之理!就算庄同年与少冢宰同乡,又如何?”
“莫非只要是出身淮泗,洪武爷就一律不用?”
李伯弢话音刚落,几个闽省进士站立的角落里,便响起了一片叫好。
“好!”
“说得对。”
“靠妖,说得好,林北服气!”
“继祖兄,咱们福建郎官能成为状元可是一省殊荣,可现在反被三小污蔑!”
“捷春兄,当时在会馆见到庄兄际昌之时,就觉得他是大才,这状元郎是当之无愧!”
“歹失,没想到,咱们还得靠浙江的李兄替咱们发声,惭愧!惭愧!”
“朝堂上一帮不正经人,整天小题大做,真是赌烂!”
“夭兽,颜继祖,你小声点,咱可别又被说成是闽党了!”
福建几个士子站立的地方是议论纷纷,都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李伯弢语气一沉,冷笑道:
“而且,这庄际昌的试卷,早已由圣上亲自过目,若其中真有猫腻,圣明如今上岂能不察?”
“依我看,这些人就是拿着地域出身,借题发挥,党同伐异,其心可议!”
“更是在质疑圣上,眼中毫无君父!”
“吕主事,你说是也不是?”
这吕维祺听了李伯弢侃侃而谈的一大段,明显是借着庄际昌和史继偕的同乡关系,指桑骂槐的把自己臭骂一顿。
不过,吕维祺倒是坦然,李伯弢的话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可这新郎官狡猾的地方在于,最后结尾一句,居然直接掀桌,把圣上抬了出来,这叫人怎么玩下去!
你都说了今上圣明,我总不能再说皇上被蒙蔽!
不过,历史上这些皇帝的智商高低如何,全得看言官的心情好坏。
李伯弢看着吕维祺,自己越说越大声,生怕在这吏部里,没人注意到似的。
这些话音在场中回荡,余韵未散,便已穿堂过廊,最终飘出了大院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