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孟德和塞琉古面色凝重地走向市议会大厅。
两个人没有休息好,此时都憋着一肚子火,相互不搭理。
应制度要求,治安官孟德斯鸠参加正式会议时,必须穿上罗马制式的宽袍,名为托加长袍。
他的小臂、小腿、双足,全都裸露在外,被叙利亚的阳光炙烤。
更加疯狂的是,制度规定不可束发,头发必须披散下来!
荒唐!汉家礼仪何在!
怎可露肉在外,那都是风俗之人才会做的事情!
此时的孟德正穿着这样一套托加长袍艰难步行,生无可恋。
而塞琉古,则是在孟德的再三要求下,必须在接下来的会议中低头示弱。
甚至不惜承诺让出兵权和功绩,以麻痹对方的神经。
如此安排,让这个宁折不弯的汉子浑身难受。
“哎呀,孟德!”
眼见马上就要进入议会,塞琉古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拽住孟德低吼道:
“我们好不容易到手的功绩,怎么可以给这帮酒囊饭袋夺去,我可忍不了!”
孟德边拉扯自己的衣物,边皱眉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们在口头上承诺交付兵权,为的是募兵完成后进行雷霆一击!”
“此正道是……兵不厌诈!”
塞琉古咬牙切齿:“你说得是有道理,但是我……咽不下这口鸟气啊!”
见他脸色好转了一些,孟德连忙低语道:“和议会说说,让我继续穿自己风格的那套衣服吧!”
塞琉古冷哼一声:“小不忍则乱大谋!”
孟德悻悻,暗道:“早晚我要修改这里的服装制度……嗯,夫人们的就不必改了。”
两人步入议会。
议会大殿被十二根石柱分割成了两大区域,正中央是巨大的橡木圆桌,桌面上泛着岁月的包浆。
圆桌之首,端坐着一位白发老者,身披紫金色绶带,彰显其议长的崇高地位。
圆桌依次往下,坐着各级事务官员。
外围的排座区域,则是众议员们的席位,大约有30人。
离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大殿内众人的细语交谈,被鎏金穹顶折射成模糊的回响。
市政官塞琉古大步流星,快速略过狄奥多罗等一众仇人,来到议长左手边位置坐下。
孟德斯鸠虽然身份低微,但也属于事务官序列,来到圆桌最下方位置。
他正襟危坐,用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孔。
果然,在议员位上看到了那副美妙的身姿。
狄奥多罗夫人换上了端庄的黑色蕾丝套裙,乖巧地坐在席位上,此时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
孟德与黑色面纱之下的那双眸子只一个照面,便心领神会。
“安静。”
圆桌之首传来了苍老雄浑的声音,议长发话了。
“诸位想必也知道了,距离总督布置的征兵任务期限,还有不到一个月。”
议长用余光瞥向左侧:“汇报募兵情况,市政官。”
塞琉古对右侧的老人恭敬道:“议长,7天下来,已募得兵员1500人。”
“哦,真是不错!听说你新任用的治安官,在募兵环节表现十分出彩……”
议长看向孟德的方向:“新治安官是哪一位,请上前来吧!”
圆桌中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台子,站在中央,刚好被全场聚焦。
孟德起身来到台上,行了一个罗马军礼:“治安官孟德斯鸠。”
议长连连点头:“嗯,是个年轻人,不错、不错。”
“本议长听说,你在集市上仅凭几句花言巧语,便让那些屁民神魂颠倒投奔与你,可有此事?”
好家伙,上来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刚表扬完,下一句就埋伏着刀子。
孟德沉声道:“下官以为,广大自由民心中也有理想和抱负,参军便是他们忠于大马士革的具体表现。”
议长眼冒精光:“说得好!”
“不过,财政官对你的行为颇有微词,认为你的招募举措没有事先同他商议,这违反了行政程序。”
狄奥多罗立刻顺着话插嘴道:“鉴于治安官的程序错误,我提议,将新募部队的兵权转移到议会手中!”
塞琉古大声抗议:“这不公平!”
议长伸手,示意市政官不要插嘴,道出问题关键:“你这位治安官承诺的赏金,将由谁来支付?”
不等孟德答话,狄奥多罗接着嚷嚷:“花的自然都是议会的钱。”
议长这个老狐狸果然和塞琉古说的差不多,表面上人畜无害,却始终在喂话给狄奥多罗。
本地人,一丘之貉。
塞琉古气不过,还想据理力争,却被孟德的眼神拦下。
孟德领会了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意思,顺水推舟道:“那就请议长大人做一个公正的评判吧。”
“非常好,那便由我来做一个公正的评判。”
“募兵任务完成之后,由议会统一发放薪资。即时,市政官必须将兵权转移给财政官。”
议长盯着塞琉古的眼睛:“本议长的裁判,公平否?”
塞琉古垂头丧气,低声答道:“公平!”
狄奥多罗见塞琉古服软,桀桀笑出声来。
孟德见事情谈妥,便要转身回位。
“慢着,还有一事,”议长慢悠悠道:
“虽然我很相信你这个小伙子,但是财政官和他的智囊,却坚信你的来历有一些问题……”
议长向狄奥多罗点头。
得到授意,狄奥多罗尖酸刻薄的声音立刻传来:
“孟德斯鸠,本官问你,你是否为日耳曼人派来的奸细?!”
关于身份问题,孟德早就打磨好了一套话术,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来自遥远西方的高卢人。
反正高卢与叙利亚相隔甚远,除了狄奥多罗夫人,应该没人见过真正的高卢人。
孟德神态自若:“答议会,我来自高卢的孟德斯鸠市,如假包换。”
见孟德否认,狄奥多罗也不多深究,而是换着角度接着发问道:
“那么,你是否曾经效忠于安息帝国?”
“什么?”
“你是否曾经效忠于安息帝国的拜火教兄弟会?”
“……?”
三番五次下来,孟德有些莫名其妙。
用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故意搞自己心态是吧?
环顾四周,所有官员和议员,似乎都对这种滑稽的审问方式习以为常。
使用“奸细”、“叛变”这种字眼也无所谓。
咄咄逼人的蠢问题,和自己不厌其烦的否认回荡在大殿之中,属于是家常便饭。
议会,就议这些?
市政官席位上,塞琉古微动嘴型:“小不忍则乱大谋!”
孟德一阵无语,只好按下性子一一回答对方的问题。
可他哪里知道,这样的审问居然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孟德在大殿中央站了将近一天,精神涣散:“这种精神攻击,可比我当年的五色大棒厉害多了……”
退场时,孟德两腿发软,缓慢走下台阶。
这时,有人在背后高声叫住他。
“喂,孟德斯鸠!”
孟德耷拉着眼皮回头看去,来者是议员席上的一个年轻人,当时好像坐在狄奥多罗夫人身边。
“……什么事?”
那年轻人凑近低语:“我知道你的盘算……”
“你这外乡人,想趁天下大乱夺取市政权!”
孟德瞳孔骤缩,下意识将右手伸向腰间,想拔出自己的配剑将其斩杀,可那里却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