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的行李箱滚轮碾过门槛青苔时,林夏的刀刃正悬在鱼鳃的毒腺上。刀尖微不可察地偏移半寸,血珠溅上玻璃缸里游弋的石斑鱼,惊得那尾银灰生灵撞向缸壁——像极了她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某种东西。
“能帮我递条麻绳吗?“周远的声音裹着阁楼木板的震颤漏下来。林夏抬头时,正见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手里攥着唐棠的防晒衫。那件浅杏色衣物在咸湿海风里舒展如旗,袖口沾着的荧光藻粉簌簌飘落,像星尘坠入晾晒场的紫菜堆。
唐棠倚着腌鱼缸的姿态像幅后现代画作。炭笔尖在素描本上游走,给周远补网的侧影添了道反光:“他说这双手该画设计图。“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暴雨夜这双手握着她教打丁香结时,虎口处的茧子磨得她腕骨发烫。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唐棠的丝质衬衫从晾衣绳飘落,盖住林夏剖好的鱼获。当林夏用两指捏起那片沾染鱼腥的衣料时,发现领口内绣着串船舶参数——正是周远修船时常用的吃水线公式,此刻正在她指腹下突突跳动。
“当心刀。“唐棠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腕,珍珠母贝戒指的凉意渗进皮肤。林夏这才意识到刀刃已悬在指尖,案板上的虎头鱼正用浑浊眼球倒映出两个女人的影子:一个发梢别着生锈船钉,一个耳垂空着珠宝托座。
周远扛行李箱下楼时,裤脚扫翻了窗台的薄荷盆栽。陶土碎片在两人脚边炸开,唐棠的高跟鞋尖灵巧避开飞溅的腐殖土,这优雅的闪避让林夏想起周远教她躲浪头的笨拙模样。他蹲身收拾残片的姿势像极了修补渔船龙骨时的专注,后颈晒蜕的皮屑落在唐棠鞋面,转瞬被海风吹成细盐。
“该换防滑底了。“唐棠用鞋尖点了点周远的橡胶雨靴。林夏看着她从铂金包取出鎏金钢笔,笔帽锚形标志泛着冷光:“替我转交给他。“
渡轮汽笛撕裂雾气时,林夏在钢笔夹层摸到张泛潮的便签。铅笔字迹被盐粒啃噬得残破,仍能辨出“右肩旧伤忌沾海水“的字样。她回头望见周远正帮唐棠调整救生衣搭扣,食指无意识摩挲着那道三寸长的疤——正是教她潜水时被暗礁划破的位置。
暮色漫过晾晒场时,林夏在洗衣机滚筒里发现了蜷缩的真丝睡裙。周远的工装裤缠绕其上,机油与晚香玉在高温里酿出诡异的蓝。当她试图分开织物时,裙摆内绣的螺旋桨图案刺痛指尖——正是周远修复的古帆船部件样式。
月光涨潮般淹没阁楼时,林夏听见周远在楼下修补摔坏的陶盆。船舶胶的刺鼻混着他跑调的小曲,与洗衣机嗡鸣形成古怪和弦。
海水突然漫过记忆滩涂。林夏想起周远锁骨处的细碎疤痕,总说是修船时被铁屑划的。此刻月光在砗磲片上折射出虹彩,恰如那日他举着夜光珊瑚说“这种美最易碎“时,眼底转瞬即逝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