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和那老奴尽皆愕然,虽说酒后吐真言,却也没料到会吐出这么一番混账话。
一直过去了几息,中年男子终于哑然失笑,骂了一句混账小子。
前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虽只有短短几字却发人深省,想想宁国现在的那些学子,一个个虽饱读诗书,却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作诗填词写文章,当是一无是处,便觉深以为然。
中年男子自问也算博古通今,却是不知这句话究竟出自何处,想来当是某位先贤之语。
只是后面接的那一句,行万里路,不如傍上贵妇?
中年男子嘴角抽搐,多半是这小子自己加上去的,原本好好的蕴含着大道理的先贤之语,愣是变成了市井间的浑话。
亵渎先贤,当真混账。
幸好没让那些老学究们听到,不然定会狠狠的踹他的屁股。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其实出自明代董其昌的《画决》:“画家六法,一曰气韵生动。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立立成鄄鄂,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矣!”
后引申出成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再然后,又变成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真要从时间上来算,大抵是算不得先贤的,毕竟这个时空从时间上来看,应该相当于地球上的唐朝,宋言并未详细计算过,但大差不差。
中年男子有点不死心,再次开口:“难道你就没点野心,不想出人头地,心甘情愿做一个混吃等死的赘婿?”
“有何不可?”宋言眼睛翻了翻:“多少人想当洛家赘婿都没机会呢,人活一世,不就为了吃饱穿暖,咱这一下直接达到人生巅峰,少走三十年弯路,多好?”
似是想到了什么,宋言的神色变的有些激动,抓起酒杯,咕咚咕咚又是一大口:“想想咱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在国公府,谁都可以谤我,笑我,欺我,辱我,可洛家不同,洛家重我,喜我,旁人辱我,岳母大人还会帮我。”
“谁坏我现在的生活,小爷跟他不死不休。”
“大叔,你知道吗,我啊,没什么大志向的,这辈子就希望能做一个小地主,家有良田千顷,每天带着一群狗腿子上街调戏良家少女……”
中年男子嗤的一下笑出了声:“胡闹,你就不想当官,成为一部尚书,执宰朝堂?或是做一员猛将,建功立业,征战四方?”
“不想。”宋言立马回答:“你在开玩笑吧,让我跟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呵呵,就我这小身板,大概会被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虽然对习武感兴趣,不过当武将还是算了,太危险,会没命。”
中年男子摇头:“你倒是惫懒,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谁来治理天下,谁来抵御外族?”
“那是皇帝该操心的事情,与我何干?”宋言摇头说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想学武?我这老奴也会几手把式,要不要他指点你几招?”
虽是醉醺醺的模样,可听到这话,宋言的眼睛中依旧闪出一道亮光,望向那老者:“当真?”
似是对宋言的怀疑有些生气,那老者用鼻子哼了一声:“不敢说普天之下,但在这宁国境内实力超过老朽的,屈指可数。”
“我能掰着手指数到一百……”
老者脸色忽地涨红,之前咋没发现这小子这么气人呢?算了,不过一少年,还是醉酒,咱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宋言又道:“那你都会啥?降龙十八掌会不会?那可是天下至阳至刚的掌法,掌力催动时有龙吟之声。”
老者眉心一皱,摇头。
“那六脉神剑呢?天下极精妙的剑法,杀人于无形。”
再摇头。
“那三分归元气呢,内外互补,三元流转,生生不息。”
刚压下的怒意,似是有点压不住了。
“那葵花宝典呢?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区区两三寸就能换来天下无敌。”
老者再也忍不住了,一双眼睛都是绯红,眼球之上满是血丝:“小子,你到底学不学?”
若非主子在侧,他恐怕就要忍不住一巴掌拍死这臭小子了。
降龙十八掌,六脉神剑,三分归元气,葵花宝典?这都什么东西?他在江湖上也纵横多年,还从未听过谁会这些东西的。
“学学学,当然学。”宋言点头如捣蒜。
老者神色这才稍微缓和:“我要先看下你资质怎样,之前有学过什么吗?”
宋言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闪电五连鞭。”
老者面色凝重起来,听起来很霸气啊,莫不是一种鞭法,快如闪电?
让他指点宋言,这老者本不是很乐意,但现在却是来了一点兴趣:“演示一遍我看看。”
宋言点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脑子里回想着上辈子从鬼畜视频上学到的闪电五连鞭,就在老者和中年男人诡异的目光中,身子动了起来……
啪……啪……啪……啪……呼!
这一瞬,老者只感觉鼻子都快要气歪了,这他妈叫闪电五连鞭?
名字起的挺吓人,就这?
还有,你最后那一下颤抖是什么意思?
决定了,回头就把自己的鹰爪功,改名龙爪手。
中年男子嘴角抽搐,也不好意思再说让老者指点宋言之类的话了。
他轻声咳嗽,掩饰脸上的尴尬:“算了,算了,小子,我倒是好奇你十几年被囚禁在国公府后院,这一身医术,究竟是从何而来?”
宋言的意识已经变的有些朦胧,闻言也只是嘟哝了一声:“抖音送的。”
只是,这时候的宋言,说话都已经有些大舌头,语气不免重了一些,听在那中年男子和老者耳中,立马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窦阴?
这又是何方高人?
当世名医中并没有这么一位,难道是什么隐士大能不成?
如此倒也能解释宋言一身和寻常截然不同的医术究竟从何而来,毕竟一个常年被囚禁的小子,若无高人指点,不可能拥有这般本事。
话匣子打开,两人又聊了许多,从洛家到宋家,从宁平县到松江府,到整个宁国甚至整个中原。
中年男子惊讶的发现,这小子虽然醉酒,可无论自己说些什么,他总能接上话,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发表一番见解,虽大多胡扯,但偶有观点也算标新立异。
许久,宋言终究是扛不住脑海中不断翻涌的酒意,不知何时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中年男子眉头微蹙:“半夏。”
“属下在。”
伴随着清冷的声音,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在凉亭中出现,饱满紧致的身段,不是顾半夏又是何人?
面色平静到极致,古井不波,仿佛一具没有感情的人偶。
“带姑爷回去吧,好生伺候着,莫要着凉。”
待两人离去,拿起酒杯中年男子啜饮一口,略显辛辣的酒水刺激着敏感的神经:“你觉得此子如何?”
“油嘴滑舌,口出无状,胸无大志,乃竖子耳。”老者立马哼了一声,说道:“若非这一身医术,是万万配不上天璇小姐的。”
“不过这也不怪他,不过十五岁,少年心性,又在国公府被囚十年,还能维持这般心态已是不易。”
中年男子嗤笑:“你这老货,倒是刀子嘴豆腐心。”
顿了一下,中年男子再次开口:“他当真是醉了吗?”
“的确醉了,老奴不会看错。”
“如此,他说的当是真心话了,无甚野心也好,只要他能安心待在洛家,保他一世富贵又何妨。”
“想学武便学吧,大抵是缺乏安全感,想有点武艺傍身。”
中年男子又有些羡慕的叹了口气:“做个土地主,家有良田千亩,闲来无事带着狗腿子上街调戏良家少女,呵呵,这小子当真是混账,等到天璇病愈,定要好好约束他才行……不过,若真有可能,我也想过这样的日子啊。”
“主子说笑了。”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长身而起:“我还蛮喜欢这小子的,跟他说话,总觉胸中压力散去不少,可惜出来已经很长时间,也是时候回去了。”
“不用告知一下玉衡小姐吗?”
“不用了,这便走吧。”中年男子说道:“对了,回头安排人查一下那个叫窦阴的。”
“这样的世外高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当是一大助力,但切记,找到之后定要以礼相待,不可怠慢,若对方不愿出山,也不得强逼。”
“老奴明白。”
老者跟在中年男子身侧,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洛家。
另一边,宋言也被顾半夏送回了卧房,眼看宋言醉醺醺的模样,顾半夏也是无奈,拉过被子盖好,便悄悄出了房门。
直至房屋彻底陷入漆黑和宁静,一直躺在床上昏睡的宋言,忽地睁开眼睛。
那双眸漆黑如墨,哪儿有半点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