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汉子茅辰良，对于圆脸鲍都头拍马屁的行为明显嗤之以鼻，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后。
迎上陈瀚询问的目光，他才有些迟疑地道：
“大人英明，‘围魏救赵’确实是现在最适合我们的计策。
可是，我这里还是有两个问题，一是，我们怎么确定水匪的老巢在鼎州府的具体位置。
二是，水匪老巢里还有多少水匪，凭借我们四艘战船，有把握打败他们吗？”
听见茅辰良的话，陈瀚心中颇感意外。
本以为对方是真的胆小怕事，不愿意带兵战斗。
可现在看来，对方这个胆小怕事的性格很可能是谨慎过头了的表现。
而他是不是真的贪生怕死，不敢和敌人正面交手，还是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具体看看。
“呵呵……茅都头勿忧！‘围魏救赵’的重点是救赵，手段是围，而不是攻。
所以，你的这两个问题在我看来都不是问题！
不管我们知不知道水匪鼎州府老巢的具体位置，都不影响我们执行这个计划。
只要我们的战船出现在鼎州府水匪的地盘，水匪们就必须要做出反应。
至于你担心我们的四艘战船，有没有把握打败水匪留在老巢的人马，我觉得你有些谨慎过头了。
我们是官军水师，不管能不能打得过，都得打过再说。
总不能因为担心会失败，就什么都不做了吧！”
说完，又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一旁的王劲松道：
“王都头，你说对吧！”
本就习惯莽着来的王劲松一听这话，顿时像遇到了知己一样，满脸笑意地道：
“副将大人说的是，区区水匪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打不打得过，还得打过再说！
别说是空虚的水匪老巢了，就是那些包围水寨的水匪大军，我看也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再说了，统制大人将我们调过来，本就是为了剿灭这伙水匪的。
难不成你茅辰良还想一直躲在大军背后，等着捡现成啊？”
眼见这家伙三两句不对，又要和茅辰良干起来，陈瀚也不由感觉一阵扶额。
这两人到底是有什么矛盾，怎么动不动就要开怼呢！
就在陈瀚想要站出来安抚两人情绪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报……！大人，前方急报！”
闻言，船舱众人俱是表情一肃，同时闭上了嘴巴，将目光望向了门口方向。
陈瀚深吸了一口气后，对着门外沉声道：
“请进！”
随着话音一落，一个满脸疲惫的军汉直接推门走进船舱，抱拳行礼道：
“大人，前方哨探来报，今日寅时三刻左右，水匪大军对岳州大营发动了夜袭！现在匪军已经攻入大营，形势岌岌可危！”
闻言，陈瀚还没说话，一旁的王劲松已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失声道：
“什么？匪军已经攻入大营了？”
“是的，大人！水匪趁着夜色，派出敢死队突袭了岳州水寨，一刻钟便攻上了码头。”
王劲松一脸焦急地望向陈瀚道：
“大人……”
不用他把话说出来，陈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表情严肃地对着报信士兵点点头道：
“你先下去吧！”
士兵闻言，也不多言，躬身抱拳行礼后，便直接转身离开。
等到对方离开后，陈瀚才表情严肃扫视了一眼船舱里的三人。
“诸位，情况有变，看来，时间上已经不允许我等按部就班地实施‘围魏救赵’之计了。”
“大人的意思是……？”
圆脸的鲍瑞丰听见陈瀚要改变主意，忙上前一步询问道。
陈瀚双手撑在面前的方桌上，沉吟良久才下定决心道：
“我们要先想办法给大营解围才行！”
此言一出，一直沉默不言的茅辰良忍不住眼神一缩，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陈瀚，可他犹豫良久后，依然没有开口。
从刚刚的交流中他已经看出，面前这个年纪比他还轻很多的上官，并非不知兵的人。
最少，能想到围魏救赵之计，肯定是要比他厉害的。
现在眼见情况有变，马上就对计划做出调整，说明他是个用兵灵活之人，想必要比自己这个只知道万事谨慎的普通军汉要厉害。
相比于茅辰良的欲言又止，莽撞的王劲松反而对陈瀚的这个决定兴奋不已。
“大人请下令吧！末将保证将那些该死的水匪，杀个片甲不留！”
谁知陈瀚听了这话后，直接摆手道：
“我说的是先想办法给大营解围，又没说要冲进敌阵和敌人厮杀在一起，说什么片甲不留呢！”
一旁的鲍瑞丰马上明白，自家这个上官这是有了新的计划，连忙拱手行礼道：
“大人想必是有了新的计划，需要末将怎么做，请尽管吩咐，末将一定全力以赴！”
眼见几人都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陈瀚也不多言，对着众人点了点头后，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出。
对于他提出来的明显有别于现在正常交战规则的作战计划，众人虽然一脸疑惑，但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陈瀚也是不厌其烦地对着三人反复交代，直到确认三人对自己的要求，确实完全理解掌握后，才放三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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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红的阳光透过清晨的白雾，照亮了摇摇欲坠的官军营寨。
浸透桐油的木栅栏被烈火烧成了焦黑色，不断向天空飘散着刺鼻的浓烟。
码头上燃着余烬的战船失去了原先的巍峨光彩，只剩下残破的船头还露在水面上顽强地冒着青烟。
天空中不断飞过的箭矢划破长空，发出令人牙酸的‘嗖嗖’声。
杀红了双眼的水匪与官军士兵们，嘶吼着狠狠撞在一起，利刃刺破血肉时带起一片片猩红的血雾。
混合了炭焦味和血腥味的空气，让人喉头翻涌，可厮杀在一起的战士们根本就没空注意这些。
不远处的码头上，几艘船头包铁的水匪战船，刮擦着青石板码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不断有更多的水匪蜂拥着跳下船头，沿着满是鲜血的码头，朝着摇摇欲坠的官军水寨冲去。
散发着寒意的湖面上，二十多艘更大的战船正远远地围着战场游曳，不时有雨点一样的箭矢从船上飞出，窜到水寨里，带起一抹抹艳丽的血花。
挂着‘杨’字大旗的新式车船上，几个面容黝黑的精壮汉子满面笑容地围在一个年龄二十出头的高瘦青年身边，兴致勃勃地对着远处的战场指指点点。
“幺哥，弟兄们已经冲破了营门，今天必能彻底攻破营寨，将这些官军赶出洞庭湖。
从今以后，整个洞庭湖地区，就都是我们的了！”
“是啊！还是幺哥厉害，直接就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看这些官军实在废物的很，以我们的实力，要不了多久就能杀到汴京城，将那大宋官家拉下马来，让幺哥也试试做官家的滋味。”
“说什么胡话呢！汴京早让那些胡人给占了，现在大宋的官家在临安呢！”
“那就杀上临安府，推翻大宋朝！”
“没错，杀上临安府，推翻大宋朝，让幺哥做皇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着为首高瘦青年好一阵吹捧。
可这个青年却脸色沉痛，目光阴沉地紧盯着战场上的进展，好半晌才语气严肃道：
“好了，这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而已，打败他们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而且，此次过来是为我爷爷报仇而来，你们在这兴高采烈，合适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上都不由闪过一道尴尬之色。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时，桅杆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头领，东北方向有不明船只快速靠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神情一变。
杨幺更是一把推开身旁的人，望向了东北方。
“数量多少，挂什么旗？”
桅杆上的瞭望员手搭凉棚，沉寂了好一会后才终于道：
“是四艘官军战船，他们的速度很快，方向正对着我们来了！”
“什么……？吹号！全军戒备！”
随着杨幺的话音落下，身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瘦麻脸汉子率先站了出来道：
“幺哥勿忧，让某去会会这些狗官兵！”
正抬眼眺望远方的杨幺闻言，转头看了对方一眼，略一沉吟才点了点头道：
“好！康麻子，就由你带领麾下船队，负责迎击这支不知死活的官军船队。
务必要将他们驱离我们战线之外，不能影响到我们攻击官军营寨的节奏。”
“得令！”
被称作康麻子的汉子倒是干脆的很，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后，便直接转身离开，跳上一艘小型交通艇，朝着自己的旗舰行去。
却说远处驶来的四艘战船，自然就是陈瀚率领的支援船队。
只见站在船楼上的陈瀚，正目光沉着地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战场，目光时不时瞟一眼船头旗帜飘扬的方向。
待见到前方水匪船队终于做出反应，分出一支船队，直直地朝他们迎上来时，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哼！一个连风向都不懂的家伙，竟然敢率队和我对战！那就别怪我给你一点难忘的教训了！”
“来人啊！船队转向东南，满帆满桨，抢占上风头。”
他的命令一下达，船上很快传来了相应的呼喝声。
“是！方向东南，满帆满桨！”
紧接着甲板上的一部分水手纷纷行动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将半开的船帆拉到了最高的位置，下层船舱的水手们也加快了划桨的速度。
初春的洞庭湖上刮的是刺骨的西北风，陈瀚率领的船队又从北方而来，本就顺风而行。
现在挂上满帆后，船只的速度再次提升了一个等级。
对应的是，迎击他们的水匪战船从一开始就处于下风头，想要靠硬帆借助风力获得速度本就困难，只能依靠人力划桨。
但逆风划桨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顺风划桨。
所以，陈瀚这次从一开始打的就是顺风仗。
四艘战船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完成了船队转向，率先朝着水匪战船前进路线的正前方插了上去。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陈瀚再次确认了一下风向，和与敌船的位置后，再次大声对着下方的紧贴着战船的三艘小船大声命令道：
“造烟船可以出发了！记住，一定要确保你们自己一直处于敌船的上风头。
让烟雾彻底阻拦敌船的视线！”
小船上的几个战士闻言，干脆地抱拳领命！
“得令！”
目送几艘小船朝着他们的阵地划去后，陈瀚再次将目光望向了甲板上几个新设置的发射台。
“石灰弹准备！注意引信长度，千万不能让它在我们自己船上炸开了！”
“得令！”
陈瀚所说的石灰弹实际上就是一个裹着石灰粉的火药罐，按照陈瀚的记忆，这种炸弹最先出现的时间都是在南宋时期。
他的作用并非杀伤敌人，而是通过石灰粉阻断敌军视线。
不过，搜索了原身的记忆，又询问了其他的几位船长后他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并没有出现这种脏弹。
所以，他紧急从嘉鱼县县衙弄出一批火药和石灰粉后，自己临时制作了一批脏弹，用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而发射装置就更加简单了，宋朝的手工业是相当发达的，在船上制作几个大号的弹弓，不要太简单。
唯一的问题就是发射距离和准头，这也是他为什么冒险安排造烟船的原因。
时间在众人紧张的准备中缓缓流逝。
呼啸着寒风的湖面上，迎面驶来的敌船很快被浓浓的黑烟笼罩。
身处上风头的陈瀚能清晰看到对方船队一头扎进浓烟后，惊慌失措的样子，也能通过对方高高的桅杆看到对方船队的方向。
等见到对方刚冲出一片浓烟区，马上又进入另一片浓烟区后，他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对他的造烟船产生了什么误判，非但没有想着尽快击沉对方，反而主动避开了造烟船的位置。
这让对方本就不太严整的队形，瞬间陷入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