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场的晨雾还未散尽,河东道的天空像被泼了一盆掺了靛蓝的卤水,蓝得发苦。林天蹲在盐仓顶棚的横梁上,指尖捻着一把刚晒干的“霜雪盐”,盐粒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仿佛掌心掬着一捧星河。
“大公子,长安来的商队堵在盐场门口,说是要验货!”阿福的破锣嗓子从底下传来,惊飞了檐角几只啄盐粒的麻雀。
林天勾唇一笑,扬手将盐粒撒向半空。盐晶簌簌落在商队领头的绸缎帽上,惊得那胖子一哆嗦,镶着翡翠的帽檐差点歪到耳根:“柳大公子,这、这不合规矩……”
“王掌柜舔一口试试?”林天翻身跃下横梁,靴底碾碎几粒盐晶,“咱们柳家的盐,可比长安西市的胡饼还干净。”
盐粒入口的瞬间,王掌柜的胖脸皱成了腌菜疙瘩,旋即又舒展成弥勒佛:“甜!当真不苦!这霜雪盐的成色,怕是宫里尚食局都……”
话音未落,盐场东南角突然腾起黑烟。林天瞳孔骤缩——那是新建的储盐仓!他抄起竹竿撑地跃过盐垛,风中飘来的焦糊味里混着一丝甜腥,像极了硝石燃烧的气味。
“走水啦!”盐工们乱作一团,几个机灵的抄起木桶往水渠跑。林天却一脚踹翻水桶,厉声喝道:“用沙土!库房后堆着十车黄河淤沙!”
王掌柜的绸缎靴陷在沙堆里拔不出来,急得直跳脚:“柳天你疯了?沙土埋盐,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林天没空搭理他。火势蔓延的速度诡异得惊人,青紫色火苗舔舐着松木梁柱,竟发出“噼啪”爆响——这绝不是普通火焰!他抓起把沙土扬向火场,沙粒遇火“滋啦”炸出几点金芒,空气中顿时弥漫开刺鼻的硫磺味。
“阿福!带人把东南角的盐垛清空!”林天吼着扯下外袍浸入卤水桶,蒙面冲进火场。热浪裹着毒烟扑面而来,他眯眼望向起火点,瞳孔猛地收缩——储盐仓的松木支柱上,竟嵌着几块黝黑的火石,石缝间渗出黏稠的褐色液体!
“猛火油……”林天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分明是西域传来的希腊火原料,王氏盐商为了毁他根基,竟连突厥秘术都用上了。火势顺着油渍蔓延,眼看就要吞没整排盐仓。
仓外突然传来骚动,王掌柜杀猪似的惨叫刺破云霄:“杀人了!盐工造反了!”林天回头望去,二十几个蒙面汉子正挥刀砍向运沙的盐工,为首的疤脸大汉举着火把,径直冲向未起火的西北仓。
“声东击西?”林天冷笑,袖中滑出个牛皮袋。袋里是他昨夜用废卤水提炼的溴化银粉末,原本打算制成药粉,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他扬手将粉末撒向火把,紫红色火焰“轰”地窜起三丈高,惊得刺客们连连后退。
“阿福,带人堵住西北仓通风口!”林天边吼边攀上房梁,靴底焦糊的牛皮味混着硫磺烟直冲鼻腔。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镁粉,沿着房梁撒出一道银线——这是给盐工们的信号。
盐工们瞧见镁粉反光,立刻抄起沙土车往西北仓冲。林天趁机撬开房顶瓦片,烈日如瀑倾泻而下,照得仓内纤毫毕现——堆积如山的盐袋间隙,赫然藏着十几个陶罐,罐口密封的蜡油正被高温烤得滋滋作响。
“火药!”林天浑身汗毛倒竖。王氏这是要让他尸骨无存!他翻身跃下房梁,拽过运沙车撞向陶罐堆。沙土倾泻的刹那,罐中火药受潮膨胀,“砰”地炸开个缺口,气浪将林天掀翻在盐垛上。
“大公子!”阿福带人破门而入,却见林天咧嘴笑着举起个铜瓶。瓶身刻着太原王氏的貔貅纹,里头残余的黑色粉末沾了沙土,正泛着诡异的蓝光。
“硝石、硫磺、炭粉……比例倒是精准。”林天蘸了点火药末舔了舔,突然暴喝,“赵铁头!你裤脚沾的松脂油味,隔着三条街都闻得到!”
盐工中一个矮壮汉子浑身剧震,转身要逃却被沙土绊倒。林天箭步上前扯开他衣襟,胸口赫然纹着靛青狼头——和月前夜袭盐场的突厥死士一模一样!
“王家许了你多少盐引?”林天踩住他手腕,靴底碾着火药末,“在松脂里掺磷粉,当我看不出?”他甩出个牛皮袋,袋中艾草灰洒在赵铁头衣襟上,瞬间腾起青白烟雾——磷粉遇草木灰中的碳酸钾,果然自燃了!
盐工们哗然,几个与赵铁头交好的汉子红了眼:“大公子明鉴!老赵三代都是柳家盐工,断不会……”
“三代盐工?”林天突然掀开赵铁头的草鞋,露出脚底厚茧,“河东盐工常年踩卤水,脚茧该是青灰色。可这位的脚底板,”他抓起把沙土搓了搓赵铁头的脚掌,“黄中带黑,分明是常年在陇西沙漠走镖磨的!”
王掌柜的胖脸瞬间惨白如霜雪盐。林天踱到他跟前,指尖捻着从他帽檐抠下的翡翠:“上等和田玉,边缘却嵌着突厥匠人惯用的金丝纹——王掌柜这趟生意,怕是做到阴山北麓去了吧?”
“血口喷人!”王掌柜的绸衫后背洇出汗渍,突然从袖中抖出卷轴,“我这儿有长安盐铁司的批文!柳天私炼毒盐,证据确凿!”
林天看都不看那盖着朱红大印的文书,反手将溴化银粉末泼向卷轴。阳光透过仓顶缺口照射下来,卷轴空白处竟显出密密麻麻的突厥文字!
“好个双层桑皮纸。”林天撕开卷轴夹层,抖落出半枚狼头铜符,“用卤水浸泡过的纸张会分层,这招还是跟你们王家的账房学的。”
仓外忽然马蹄声如雷,李渊的玄甲骑兵旋风般卷入盐场。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手中陌刀还滴着血:“奉唐国公令,太原王氏勾结突厥证据确凿,盐引悉数归缴河东柳氏!”
王掌柜瘫坐在地,翡翠帽冠“当啷”滚落,被林天一脚踩碎。盐工们欢呼着抛起沙土,纷纷扬扬的尘埃在阳光下宛如又一场霜雪。林天却蹲在未燃尽的陶罐前,指尖沾了点褐色残留物——这猛火油里混着渤海郡特有的海藻胶,王氏的手,怕是比他想得还长。
“大公子,西北仓的盐……”阿福捧着账本欲言又止。
林天望向焦黑的梁柱,忽然轻笑出声:“传话给长安商队,就说霜雪盐被火气熏染,得了天地精华,改名叫‘紫焰盐’,价比黄金!”
暮色降临时,林天独坐盐仓废墟。月光漏过焦木缝隙,在他掌心投下蛛网似的阴影。他捻着块未燃尽的火石,突然用匕首刮下层黑色粉末——这根本不是猛火油,而是掺杂了沥青的石油残渣!
“赵九郎……”林天想起漕帮少主把玩琉璃瓶的模样,眸中寒光乍现。能将辽东石油运到河东道的,除了掌控漕运的赵家,还能有谁?
盐湖方向忽然传来夜枭啼叫,林天摸向腰间新得的盐铁使金符,却触到个硬物——不知何时,有人在他玉佩上系了枚磁石,石面刻着歪扭的“崔”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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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学细节注解:
沙土灭火原理:沙土覆盖燃烧物可隔绝氧气(O₂),终止燃烧三要素中的助燃剂。
溴化银光敏反应:AgBr见光分解为银颗粒(2AgBr→ 2Ag Br₂),林天利用其遇光闪爆特性制造威慑。
磷粉自燃:白磷(P₄)燃点仅40℃,接触空气中的氧气即可自燃生成P₄O₁₀。
海藻胶鉴别:渤海郡产的海藻含特征性褐藻酸,遇碘化钾(KI)呈蓝黑色反应。
沥青石油鉴别:沥青是石油蒸馏残渣,含多环芳烃,灼烧时会产生浓烟与荧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