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熊一开始从京城逃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逃回云南保住狗命。最不济也得逃到湖南,在自家军队的地盘,人也安心一点。
于是避开官道,兜兜转转就是为了避开城池,避开清兵。
可是却忘了,前世吴三桂起兵后,却一直没有越过长江,导致吴军跟清军在荆湘一地鏖战了五六年。
这其中固然有吴三桂停下来向清廷要回吴应熊的原因,但更大原因是:
清军的支援部队已经先吴军一步及时到达荆州。
康熙十二月二十一日,京城的康熙在吴三桂起兵近一个月后,才收到南方的消息。
当天,康熙就召集满汉众臣,对吴军进一步的攻击方向进行了朝议:
此时的吴军兵锋已掠贵州,并且已经在镇元兵分两路,一路入川蜀,一路入湖南。
而尚未得知湖南消息的清廷判定,接下来吴军必犯湖南,并很可能渡江北上。
荆州(今湖北江陵)地处湖北省中南腹地,坐拥长江中游与江汉平原西翼。其地理格局呈现南濒长江天堑,北枕汉水流域,西扼巴蜀门户,南贯湘粤通途的特殊区位。这片素有“七省通衢“之称的战略要冲,自古便是控扼长江南北的锁钥之地,为兵家必争之地。
若荆州失守,被吴三桂占据长江上游制高点,将形成双刃攻势:
顺流东进可直逼应天腹地,南下征伐则能贯通湘粤动脉。届时汉水航运与巴蜀粮仓皆为其所用,形成对江南地区的钳形战略包围,整个长江流域的攻防态势将发生根本性转变。
所以,清廷必须保住荆州。
荆州满城虽驻有五千七百余名八旗劲旅,但康熙于廷议当日便紧急颁诏,命前锋统领硕岱火速整军,饬令满洲、蒙古各佐领精选前锋锐卒,每佐领抽调一名精锐,昼夜兼程驰援荆州防务。并授予其临机专断之权,谕令抵达荆州后视战局发展,伺机前出常德要塞(今湖南常德),构筑纵深防御体系以挫敌锋。
三日后(廿四日),康熙深感现有军力难敷征剿。
遂颁特旨晋封多罗顺承郡王勒尔锦为宁南靖寇大将军,总揽南征军务。
诏命八旗各佐领严选精锐:满洲、蒙古佐领各出前锋一骑、护军七列、骁骑十队;汉军佐领(计二百一十二处)各遣骁骑五营。累计调集铁骑劲卒一万一千三百九十二人,悉归勒尔锦节制,水陆并进直指荆襄重镇。
前锋统领硕岱奉旨即行,于十二月廿八日率先锋铁骑拔营南下,经月余急行军,至次年(康熙十三年,1674年)正月廿四日终抵荆州防区。
而多罗顺承郡王勒尔锦分兵两路奔赴防区,首路先锋由护军统领伊尔度齐与额司泰统率,正月初三自京师开拔,却延宕至二月初一、初二及初六日方陆续抵荆;次路由勒尔锦亲率主力,正月十日启程,耗时两月余,直至三月十一日才完成千里跋涉。
两批皆为骑兵建制,行军耗时皆逾一月,暴露出八旗军制渐显疲态。
按燕京至荆州二千六百里,路程测算骑兵日行八十余里尚属常规。然京荆驿道皆处平川,粮秣供给无虞,本可疾行赴战。
值烽火告急之际,五百先锋竟需七日整备方得出征,次批千余护军同样迁延七日始发。
更甚者,勒尔锦所统第三批援军自接获敕令至整军完毕,竟耗费十七日之久。其后南征途中日均仅行四十里,与崇祯年间吴三桂焚毁宁远城后,携军民老弱遭后金追杀的行军速度有得一比。
不同的是,吃饱喝足的八旗军行动缓慢,世人皆觉正常;拖家带口的辽人南下勤王行动缓慢,却被世人唾骂;
或许,这就是清朝文人对八旗大兵的爱戴吧。
当清军仍在黄河渡口纠缠辎重调度时,吴三桂东路军势如破竹。至三月末,其部已连克常德、澧州、岳州、衡阳、长沙等湘地重镇,更北渡长江夺取湖北松滋,锋镝直指荆襄腹地。
虽然清军行军缓慢,但还是比吴军提前抵达荆州,使荆州前线旗兵人数抵达17000人。
再加上吴三桂此时年纪已大,对三十年前八旗铁骑纵横天下的情景记忆犹新,一直迟滞不前,导致了清廷能从容不迫地调集全国兵力,对吴军形成钳制,从而活活把吴军耗到粮绝。
吴应熊想到这,顿时冷汗直冒。
若是吴三桂还是跟之前一样,踌躇止步于长江,那吴军早晚得耗死。
就算是回去了,等吴三桂死了自己能顺利继位,那还能顶多久,难道顶到噶尔丹东进吗?
准噶尔才几个人,清廷真打不过割地就是。只要能把中原稳住,割地给外人,再缓过气打自己,对清廷而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不过是自己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所以,他不仅不能走,还必须留在中原腹地以身入局。
只有以自己为诱饵,利用吴三桂舐犊之情,把吴军引过长江,直捣中原腹地,吴军才有机会赢。
“先生,如果平西王举了反旗,而我等又在冀鲁豫之地奉平西王大旗呢?”
吴应熊满怀期待地问了一句,回应的却是对方一声无语的嗤笑。
吴应熊怒了,干脆耍赖道。
“反正你们两位跟我走便是,如若想逃,我便杀了你们。然后再到回献县,跟清兵之前一样,把河间屠一遍。”
忽然,吴应熊好像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
“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当马匪啦,我要当冀鲁最大的马匪,哈哈哈……有趣有趣。”
“你敢!”
唐甄虽然不是直隶人,但经过直隶时,曾受过直隶百姓招待,这让他感动不已,对直隶颇有感情。
“笑话,清兵能屠河间百姓,我如何屠不得,莫非我刀不如清兵锋利否?”
“你残害百姓,百姓会更加惧怕你、反抗你,你……你最后只有在朝廷和官绅们的联合围剿中灭亡!”说完,唐甄仍意犹未尽道:
“自古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只有仁义之师,才能得到百姓的爱戴啊。”
吴应熊笑了。
捂着肚皮笑得整个脸都变扭曲,连营帐里的人,都听到了吴应熊这边放肆的笑声。
“先生莫当我是娃娃哄骗。仁义?莫非屠了河间的大清是仁义。民心?李自成够得民心了吧,百姓们还喊着‘迎闯王、盼闯王’的口号呢,可结果如何?哈哈……”
“口头上的谩骂和夸奖,统统都是假的,最后还不是百姓口里骂得最狠的建虏得了天下,就连先生你,还不是做了建虏的官,哈哈哈……”
吴应熊抹了抹眼角挤出的泪花后,才缓缓正色道。
“先生你听好了,自古以来,得民力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