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灞桥码头飘着盐腥气,沈昭的鹿皮靴踩过浸透晨露的麻绳。十八具尸体像晒干的银鱼般排列在堤岸,每具都裹着三寸宽的粗麻布,缠缚手法竟与佛寺供奉的肉身菩萨如出一辙。
“死者齿缝有辽东黑土。“沈昭用银镊夹出褐色颗粒,突然瞥见尸群中有具尸体的左手小指缺失——与她七日前在胭脂案卷宗看到的特征完全吻合。李昀的阴影笼罩过来时,她迅速用帕子盖住那处残缺。
“漕运使说是私盐贩内讧。“大理寺少卿的佩剑挑起一截麻布,“但缠尸用的苎麻产自剑南道,而今年该地麻田全数划拨给了...“他突然噤声,剑尖抖落的水珠在麻布上洇出淡金色纹路。
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分明是内侍省特供的冰蚕锦,去年中元节太液池画舫失火后短少了三十匹。她佯装查验尸斑,指尖悄悄刮下织物金线——鳞片状排列方式与李昀玉璋的缺口纹路惊人相似。
验尸刀划开第七具尸体的胃囊时,腐臭的辽东野参混着盐粒涌出。沈昭忽然想起新罗商船货单上的批注:'参奴运输需腹腔藏鲜'。她猛地扯开所有尸体的缠腰布,十八道缝合伤疤组成诡异的星宿图。
“这不是运私盐,“她将野参碎屑撒在《开元舆图》上,“有人在用尸体运送镇龙钉。“参渣恰好落在骊山皇陵与洛阳天枢的位置,而第三个落点被李昀的袖口遮住,只露出半阙未完工的明堂飞檐。
追查至永丰仓时,戍卫却称盐车三日前已放行。沈昭抚摸仓门铜锁的划痕,突然拔出佩刀劈向盐垛。雪白的盐粒瀑布般倾泻,露出底层二十口贴着符咒的柏木棺——每口棺内都铺满浸透尸油的冰蚕锦。
“尔等竟敢私动军需!“漕运使带兵围堵时,沈昭突然掀开棺盖。阳光照在符咒朱砂上的瞬间,所有尸体齐刷刷坐起,口中滚出刻着梵文的金丸。她接住其中一枚,发现背面阴刻着章怀太子府独有的獬豸纹。
混乱中有人放箭,沈昭旋身躲避时撞进李昀怀里。少卿身上沉水香裹着血腥气,他格开冷箭的手背青筋暴起:“沈捕头可知揭破此事会动摇国本?“
“我只知《唐律疏议·厩库律》载,私动官仓者斩。“她将金丸塞进他掌心,触到玉璋冰冷的边缘。暗格里突然传来异响,沈昭甩出铁链缠住想要自尽的仓吏,却见对方脖颈后赫然刺着胭脂案凶犯耳后的蜈蚣图腾。
子时的水牢里,仓吏在鸠毒发作前嘶吼出半句:“北斗...吞龙...“沈昭盯着刑架上蜿蜒的血迹,那形状竟与尸体星宿图完全重合。更诡异的是,缺失的北极星位正对应着李昀玉璋缺口的方向。
回衙途中,沈昭在马车暗格里发现半幅《推背图》残卷。泛黄的绢帛上,第十八象的谶言被血渍模糊,唯见“双生子“三字如刀刻般清晰。车外突然雷雨大作,她掀帘时恰见李昀站在大理寺檐下,手中玉璋在闪电中映出半张与圣人极其相似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