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后方，一个绝对不起眼的树冠。
苔藓斑驳的枝桠托着腰部，陈言干枯的肌肤融进树干的褶皱里。
三指扣弦的力道松了半毫，让紧绷的麻绳在掌心洇开薄汗。
鬓角的白发上汗珠是滚落到肩头，蛰伏的杀机蜷缩在每一根绷紧的肌理间……
不过和此前不同的是，他手里的弓俨然已经换成了大善。
而事实上，蛮子在给自己的生命作倒计时的时候，陈言也是如此。
刚刚杀掉的，是第九个……
陈言调整好姿势，终于有时间和机会将思绪放在面板上。
却也是这一刻，词条【羿射九日】几乎被光耀的白光淹没。
九轮大日高悬其上！
这才是大日！
九杀狗官的雨夜还就在几天前，陈言怎么可能会轻易忘记。
但杀那九个官差所得到的九日……
和而今大日所绽放的光彩，却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相较言之，那一夜官差所绽放的光亮就像是昏暗的那一盏油灯。
比烛火稍稍明亮，却和而今这九蛮所绽放出来的天差地别！
终于，那最后一轮的大日也随着那蛮兵的生命断绝迎来了绽放……
九轮大日化作绝伦的流光，各自扎入到四肢百骸中去。
事实上，就雨夜所诞生出的那一缕气血对于一般武卒而言就已经不差分毫了。
可而今这一缕……
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气血像是大浪一般席卷！
而映照在陈言手上……
瞬间铸就的气血，对于陈言而言就像是天降神兵！
有【老当益壮】在，陈言每一次气血的增长都基数的增长，而后是整整三倍的增幅！
霎时间，一连九箭之后隐隐有不支迹象的身体……
忽而变得宛若出水的蛟龙，大有冲天之势！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原本咯吱咯吱骨头响半天才能拉开一点的大善而今顷刻便满了弓！
陈言心中无比畅快。
他之所以用命拼着也要拿这大善，为的便是这般！
却还不只是气力！
眼睛明了，耳朵清了，身子宛若能腾踔太空一般轻盈！
有了此前第一缕气血对身子的润泽，再有蛮兽的血肉用作填补亏空……
而今这一缕的气血在陈言体内咆哮，效用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手握大弓，全神贯注的效果让陈言得以无论何时何地都拥有最敏锐的嗅觉和最清晰的思路。
从他看见蛮子的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判断……
他杀不死那蛮子。
更是在瞧见荀适初见就落入下风之后更是确信，即便用大善亦是如此。
若是两缕气血，这一切都将变得可能……
他转而将目光放在其余的蛮兵之上。
但这个过程无疑是惊险的，毕竟谁又愿意放任这么一个死神徘徊在战场的边缘呢？
他没办法去左右蛮子的思想，能做的便就只剩下竭尽一切隐藏自己……
全神贯注能给他提供的只是一种状态，思索、抉择、风险……以及被发现之后的死亡，都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
所以他这段时间内，过得并不比战斗就轻松半点。
却也终于撑到了这一刻……
目随箭走，箭尖之下那仓皇的身影更显得狼狈。
难怪大乾在战场上屡战屡败。
别的不说，就此前他所看到的侦察兵而言，胸口那堪比雷达一般的战纹可以说是一把利器……
却也可惜，却恰巧遇见了陈言。
任由那利器如何了得，却也只一刀刀扎在空气中。
没得到半点反响不说，反倒是在陈言一次又一次的玩弄中率先被攻破了心理防线。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此时的他想要逃……
松针的震颤掠过眼角时，陈言喉结滚动着咽下了最后一丝喘息。
“老夫箭下，插翅难逃！”
下一刻，喉咙被贯穿。
血如注，凄声如泉涌。
他厉声嘶吼，落在通洞的喉咙里却只化作“嗬嗬”的声音。
他竭力想要用手抓住什么，可只是拍断一棵又一棵的大树，什么也抓不住……
扑腾许久，终于沉沉落地。
陈言不去理会，只在过来的路上顺便收走了最后一个蛮兵的性命。
而后将目光重新放在了【羿射九日】上……
之前才消耗殆尽，化作第二缕气血的九日，现在因为杀了蛮子其中一轮又重新得到了灌注。
只是，不再是纯白的光芒，颜色变成了赤红。
而这一抹赤红陈言并不陌生，甚至他刚刚还在蛮子的胸膛和荀适的脖颈间见过！
分毫不差！
陈言将心思放在其上……
隐隐红了眼！
和之前纯粹的气血不同……
这也是气血，却添上被无数狂暴所堆积出的赤红！
这就是杀蛮兵和蛮子的差别？
陈言细细品味，如果卸掉大善此刻恐怕会笑出声来……
思虑间已到了近前。
蛮子的胸膛中，一小截藕滚落出来，别样温润翠绿。
“呵……”
早就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荀适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却又像是自嘲般笑了一声，生生将头别过去。
一句话没有，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他怎么拿？
他怎么有脸拿？
瞧瞧这满地的尸体，瞧瞧这一地的战功……
没有一星半点是他的。
他本意是带陈言来见见世面的，可现在……
他将自己那半截手举到半空中，语气里满是无奈。
“连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我哪来的脸……”
但陈言却似乎听不到一般，一把将碧藕塞进了他嘴里。
“别别别！”
惊得荀适赶忙吐出来，甚至连半截骨茬划伤了脸也顾不上！
“这是破关的宝贝，现在这环境可用不得！”
他话还的没能说完，便又感觉到地上一阵震颤。
陈言将那蛮子像是扔垃圾一般扔到他身侧，混杂着泥土溅起鲜血。
“你猎蛮便是为了研究他这战纹，用以补你残缺的吧？”
“若是还唤我一声陈老，就莫要废话。”
“我该拿的，都已经到手里了。”
他所言，尽皆实话。
若是此前第一缕气血让他能得以这苍茫乱世活下去，那这第二缕的气血……
奠定的便是他在这乱世无可阻挡的崛起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