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各方的情况都已经收集回来了。”
魏延站在城楼上朝远方眺望,然后示意传令官将情报放在一旁,口述给他一个大概。
“扶风前线有郭淮坐镇,军纪尚且严明;天水、广魏就没那么镇定了。值得一提的是,探子报回的消息中说,天水历城附近的守军已经开始有了撤退迹象。”
“可信吗?”
“存疑,还需要再探。”
“三日之内查明。”
“是!”
魏延打发走传令官,心情大畅。
前线士兵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魏延现在相当有信心:只要现在诸葛亮一声令下,他立刻就能推平整个雍州。
“都督。”
马良迈着步子登上城楼,来到魏延身旁:
“我想向您献一策。”
“尽管说,不必这么客气。”
“还请您差使埋藏在天水郡中的探子放出谣言,只说那郡中有人欲献城投降便可。”
“为何是天水而不是扶风?我们所处地方,向扶风用兵直取长安,不在话下。”
“眼下局势,长安就算可取,但不可久居。曹丕如今和东吴对垒广陵,其实是双方积重难返之态势。此时长安若沦陷,曹丕定然不顾一切和东吴议和,然后转头来强攻雍州。
这时凉州若是响应,我们便落入夹击,恐怕功不可久。”
“您想的还真是长远。”
魏延思索了一番,然后表示认可:
“的确有理。那为何又从天水下手?”
“都督可听过‘木桶’效应?若将这雍凉两地边防比作一只木桶,那么它最脆弱的那一块便决定了整个桶的上限。
天水太守马遵,为人骄横而好猜忌。同郡其他官僚,多与其有大小摩擦。从此处入手,便能用最小的代价撕开这道边防的口子;
推了天水之后,我们再转攻南安、广魏两郡及安定郡西部,从而截断凉州和雍州交流的通途。
凉州多产骏马,可填补我蜀地兵士机动不行之缺。所以此次北伐,目的不在一蹴而就,而是要截断陇道,困毙凉州。”
魏延听罢哈哈一笑:
“如此规划,倒是不像季常一人所计。其中多有诸葛丞相的影子了。”
自打马良被塞入他的营中,他就感觉是诸葛亮埋在汉中的一步棋。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实不相瞒,丞相早有出汉中的打算。只是连年征战百姓吃不消,加上朝中阻力众多,因而搁置许久。”
“依参军计。”
魏延没有再多问,只是独自下了城楼嘱咐下去。
谣言这东西,扩散容易,制止可就困难了。
而且这传谣也分许多技巧。
若是全虚,则难以使人信服;若是全实,则难以达到预期。
唯有那半实半虚的谣言,最让人难以分辨,自然也是遗毒最久。
潜伏在天水郡中的探子将要说的话,与前几日马谡来访的事情结合起来,大肆地在天水郡中传播,只说那姜维、梁续二人背地里与蜀人勾结,待到诸葛亮大军一到,便要开城门投降。
其中最为狠毒的是,马谡的的确确来过一趟历城军营,当时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而他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的确安然返回了。
“梁续,我最为信任你,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马遵望着梁续咆哮。
“这是敌人的散谣离间之计,太守可千万不可中计啊!”
梁续急的擦去一把汗。
姜维当初说的没错,麻烦果然马上就找上门来了。
就算那马谡说的再恳切,他们现在毕竟不是一路人。有能用的机会不利用,那便是折辱了谋士之名了。
“我倒是想信你。只可惜事实摆在我面前,你让我怎么信你?”
马遵手一晃,从袖子里甩出一个罐子。
罐子在地上摔个粉碎,里面的茶叶便洒了一地。
是马谡送给他的那罐茶。
他本欲退给马谡,可马谡无论如何也偏要他收下。而他又不喜喝茶,自然不知这茶是什么来头,于是回冀县时,便随手找个地方放了,不曾将此物放在心上。
没想到今日竟成了他的罪证。
“这,这是那马谡来营中请求通商时赠予下官的。下官素不饮茶,如何因此而断定下官有嫌疑?”
梁续不但委屈,还平添了一份不满。
“你是不饮茶。但是这东西,恐怕一开始就不是送给你的吧?”
马遵向前走了一步,将陶罐的碎片踢开一些,然后露出下面掩埋的茶叶。
“这是蜀地特产的云雾茶。由于产量稀少,只有成都的贵胄才有资格接触。你不要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马谡一介贬官,现在在汉中魏延的帐下当一条狗!就那么苟且地活着,他有资格用云雾茶做礼物?”
马遵说到气头上,一把按住梁续的肩膀,让他膝盖一软,险些栽倒:
“梁郡丞,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这茶一开始,要送给谁?”
“啧。”
梁续别过头去。
“你不说,那便是默认了。”
马遵心满意足地抽回手,露出一个肃杀的表情:
“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小心到时候把你连累进去,我可保不了你。”
“还望太守三思啊。眼下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若是我们内部再心生猜忌,魏延真带兵打来了,恐怕难以招架!”
“那就把他的头挂到城墙上,好好给将士们正一正士气!”
随着马遵一声大喝,梁续便不再多言。
话里的他,既可以是魏延,也可以是姜维。
魏延远在天边,到底能不能打来还是未知数;可眼下姜维的确是要回到冀县了。
“我已将天水郡中流言整理,一并上书郭刺史。那小儿不是想跟着郭淮熬资历吗?孰是孰非,交给他自己判断吧。”
说罢,马遵不耐烦地冲梁续挥挥手:
“这几日,找几个喜欢传谣的人砍了悬于城门之上。制止不了,就再砍,砍到平息为止。这点事情,我相信你还是办的好的。”
“是。”
梁续不愿多言,应了声就欲走。
没走几步,却又被马遵叫住:
“等等。”
马遵将脚边的一片陶片踢飞。
“给你收这高贵的茶叶扫扫,然后给姜维送去。礼物当然是要物归原主,你说是不是?”
梁续咬了咬牙,然后挤出一个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