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雍州刺史郭淮有信。”
急递送到曹丕手中,曹丕看都没看便丢到一旁。
“朕眼下正欲囤兵广陵,他这时来信是何居心?”
“陛下,刺史郭淮为人严谨,用策精详且镇守边防,无事并不来信。此时突然寄急递前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啧。”
说这话的人若是别人,曹丕还正眼看看。
可是刚刚劝他看信的人是蒋济。
自打他打算向东吴用兵以来,蒋济就变着花样上疏请求再议,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
若是听了他的话看郭淮的来信,不管这信上说了什么,蒋济都要向外发散一番,然后和不可伐吴联系起来。
越是这般想,曹丕便越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于是他便从地上将信拾起:
【臣雍州刺史郭淮顿首再拜,谨奏皇帝陛下:
臣近观陇西,见蜀军炊烟日增三倍,辎车往来昼夜不绝。每至暮色四合,蜀营辄燃松明百炬,映彻山谷若白昼。
士卒所弃粟米,竟有裹以蜀锦者;营中宰杀牲畜,常留半扇于野。臣尝遣细作潜入阴平道,见蜀军遗弃之车辙深达三寸,然所载多为漆器丝帛,粮秣之储反显单薄。
昔魏延用兵,素以法度严明称世。今观其部曲奢靡逾制,实与西蜀国力难副,此事殊为可疑。
臣窃思之,蜀人或效韩信用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臣已密令安定、南安二郡收贮粮草,加固城防,并遣精骑五百扮作羌商,沿祁山道查探虚实。唯事关重大,不敢专断,伏乞陛下早降明诏,调中军精锐以备不虞。】
果然是请他陈兵的。
“蒋济,你来看看。”
曹丕将信丢给蒋济。
蒋济拾起后仔细阅读一番,然后果然如曹丕所料:
“陛下,这是蜀人示娇之策啊!您若是此时将兵马带至广陵,蜀人必然趁机出兵雍州,到时我们两面受敌,恐难以招架。”
“哼。我要看,就是你们这帮士人怕了吴狗,只想着偏安不敢用兵。”
曹真出声嘲讽。
他三年前将东吴杀的不得不遣使纳贡,朝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亲眼见了的。
如今在伐吴之事上起了冲突,他一发言几乎可以说是代表了整个武官团体的态度。
但他这话太过蛮横,自然惹得朝中其他文臣心中有所不满。
侍中刘晔便是其中之一。
他本身就对曹丕多次用兵东吴十分反对,此次朝中又为此事争执,他便立刻接上话茬,替蒋济补充:
“曹将军此言恐太过轻浮。当初将军一路南征,尚且被那朱然倚靠地形地势拦住;如今我魏连年用兵,各地疲惫,物资人手都供应不上,实力大不如当时。
那是都未竟之业,如今如何使得草率?还请陛下三思。”
曹丕听罢,发现这蒋、刘二人说的话竟和自己猜测的分毫不差,遂大怒:
“你们这般软骨头!朕意欲继先父期许伐吴,你们一个两个的竟是这帮嘴脸。谁若是再敢多提一句,小心朕治你个扰乱军心!”
“这……”
见龙颜大怒,诸臣便都不敢再言语。
“此事就这么定了,谁胆敢再提反对意见,休怪朕无情。去给那郭淮回信一封,要他着重防守,不许给朕出什么差错;那增兵一事,暂且放下。”
“是。”
下了朝后,蒋济和刘晔便聚在一起密谈:
“陛下这次非要出征广陵,到底是何意思?先前几次皆无功而返,如今积贫积弱如此,怎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用兵?”
刘晔思索了片刻,然后得出一个可能的答案:
“我觉得陛下并非是真的想用兵,而是打算在此简单演武,震慑一下东吴。”
“如何判断?”
“近些年来连续用兵,到底实力如何,陛下不可能感知不到。先前用兵,早就提前向各地收缴粮草,以备后勤;但这次陛下只是口头上宣称,并未实际有所动员。”
蒋济觉得他说得有理,但其中细节却有些对不上:
“但陛下此次态度,要比前几次更为坚决。”
“去年征吴,无果而归。若是今年陛下能在广陵对东吴有所震慑,也算是为伐吴之事暂时划上一个句号了。”
刘晔环顾了一圈,然后弯下腰压低声音:
“陛下好大喜功,总希望承父志以平天下。如今就这么草草了事,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我刚刚那番言语,一是为了替你解围;二也是为了向陛下表明态度。伐吴之事,是该搁置了。
但陛下今年陈兵广陵一事,还请子通不要再言。等兵至广陵,一切便见分晓。”
“侍中提点的是。”
二人又互相嘱咐几句,之后朝中便再无人提及向郭淮增兵一事。
郭淮心中忐忑,日日难以安眠,更是成倍地向蜀地探信。
可无论是如何探,都见不到任何有兵源调动的信息,只是说这些蜀军得了犒赏,用作改善生活而已。
“他们这些钱是哪来的?”
“回您的话,是前侍中马良不知怎得将紫色丝绸从蜀锦中拆分出来,加价特别售卖。这两年可赚了一大笔。
此人现在因用人有误,受牂牁太守朱褒牵连贬官,如今在魏延军中任参军。”
“牂牁一事,我有所耳闻。我怀疑此人并非是用人不当,而是故意设计那朱褒,想将其连同党羽一并清除。
若是当时只杀其人,朱褒所携之势力难免死灰复燃。但如今牂牁安定繁荣,皆此人之力也。”
郭淮眉头紧皱:
“恐怕这次也是他出的主意,背后有什么算计。”
“我们潜伏在成都的人近来消息,都不曾说诸葛亮有向北用兵的打算。此外,他还亲率大军南下,如今刚回朝不久。他们哪有那么多精力这么早拆出兵来?”
向他说话的人却不以为然:
“您是否太过多虑了?”
“但愿如此吧。”
郭淮也有些不太自信。
近几日的探子回报,的确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真是他太敏感了?
“报——”
洛阳的回信送来,郭淮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满了搪塞之词。
“唉。”
郭淮遗憾地将信丢至一旁。
“陛下此次南征,定然是无功而返。”
“何以见得?”
郭淮摇摇头,没有回答。
“只是希望在陛下用兵之时,这群蜀地的‘酒囊饭袋’们,不要真是掩人耳目之计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