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正和魏延在塔楼之上讨论细节,下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魏延立刻停止聊天,做了个手势示意马良小心行事,然后自己下去查看情况。
不一会儿,他便又回来:
“有个自称是孟虬的小野人,想要见你。”
“都督见怪了,此人并非野人。”
马良哈哈一笑:
“让他上来吧。我就在这上面等他。”
“我去安排行事,你们聊。”
魏延不再多说,下去暗中向驻边将士安排事宜。
“先生,这军营中的人为何如此粗鲁,见了我似乎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等孟虬爬上塔楼时已经满头大汗,刚刚紧盯着他的几十双眼睛压迫得他喘不上来气。
“你这般说话,想必是跟着丞相学有所成,礼仪法度都铭记在心了。”
马良随口便阴阳怪气他。
“您别讥讽我了,我都听得懂。”
孟虬受马良所托跟着诸葛亮学习了一年多,平定南中他也跟着出了不少力,做了不少斡旋。
正所谓近朱者赤,跟诸葛亮呆在一起,他很难不潜移默化地学到些说话的技巧,自然也听得懂些言语中的刺儿。
“我来找您——阿嚏!您还是先说说为什么非要站在塔楼上吧。”
将孟虬吹得哆嗦的夜风也吹拂在马良身上,他的衣服被吹得扬起,在空中呼呼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那您呢?”
孟虬突然问了一句。
马良伸出一只手,将那风揽入怀中。
“摇摆不定的是风,不是我。”
“这便是丞相要的答案了。先生,丞相这次派我来,就是想听听您的态度:若是您还有和当初一样的那般想法,丞相便奏请陛下,重新诏您回去。”
“还不是时候。”
马良摇头。
“什么时候?”
“孟虬,你可知为何陛下要将李严领中都护?”
“……是为了平衡‘益州派’和‘荆州派’,所以将军权交给李严,明面上和丞相相制衡。”
“你学了很多,但是还不够多。”
马良挥挥手,示意孟虬走近一点:
“你父亲操练兵马的时候,可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自然是没有的。”
“那便是了。陛下表面上是将军权交给李严一部分,实际上是在渐渐将本被他把控的财权缓慢地剥离掉一些。
大司农孟光原与李严交好,但其年迈已于今年年初告病辞官。大司农之位便由秦宓继之。秦宓乃丞相所用之人,财权便由此剥离。从此可见也。”
“您这个想法,我还真的没想到过。先生果然看的透彻。”
孟虬在心里默默将思路记下。
“紫荆花花期为三月至四月,从其花瓣花茎中提炼染料再到成丝,过程起码二月有余。往来通商,又是二月。
七月流火之时,丞相自然知道时机已到。我只需在此处等他到来便是。此时回去,不过是给他平添负担。”
“先生妙算,丞相正是此意。请您回成都,多少有我的一些私心在里面,还请您不要怪罪。”
孟虬听远隔百里外的马良说的话竟能和诸葛亮给他表达的意思如此相似,不由得更加佩服。
“怎么?”
“先生受此待遇,我……唉。”
“行了行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宦海沉浮,忠于本心便是。”
“您倒是想得开,可受您庇护的那些人,可未必想得开。”
孟虬随口嘟囔了一句,反而引起了马良的警惕:
“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是我失言了,先生勿要怪罪。”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若是真是有人想借此大做文章,我自然是要有些反应才行。是尹群?”
“瞒不过您……他的确有些想法,不过一直没有表露出来。”
“这也难怪。为了少生事端,我也没和他详细说过。只是可惜了他因我而受贬谪。”
“先生。”
孟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您要是什么都不争的话,可就什么都不剩下啦。我跟着丞相这段日子,当真是看的清楚:有时不过一言、一行,就能让一个人的命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是因为我父亲在南中地位特殊,出于特别价值,丞相才一直留在身旁教诲。先生一开始是否也是这个意思我不敢揣测,但我现在是知道的:我本身没有这个水平。”
“不要妄自菲薄,只管借着机会去学习并武装自己。”
“您不用安慰我,我没那么脆弱。”
孟虬撅了噘嘴。
“时候不早,您也赶紧休息吧。知道了您的意思,我便能回去向丞相复命了。”
他翻下塔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上马,就那么一溜烟地跑走了。
底下的人好奇刚刚孟虬在塔楼之上和马良说了什么,只可惜离得太远,并不能听清多少;而这种事情,又不好直接上去问,只得将自己的好奇心收起来。
“这么晚了不去休息,都在这干什么啊。”
马良慢慢悠悠地晃下哨塔。
“回参军,保护您的安全。”
“有心了。我已无事,你们可以散了。”
“是。”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远胜平日几倍的伙食便填充了整个军营。能有如此待遇的士兵自然是一片其乐融融之景象。
第二日亦是如此。
随后是第三日、第四日……
一开始士兵们还十分珍惜这些得之不易的美酒佳肴,再到后来便愈发地腻烦了,竟开始出现了一些浪费的现象。
马良看在眼里,和魏延又私下交流了几句之后,便对此不再置评,只是任由他们铺张。
如此大手大脚的操作,自然很快便传到了接壤的扶风郡魏军耳中。
然后这些羡慕得牙齿痒痒的魏军,便将这个事情添油加醋地传到了雍州刺史郭淮的耳朵中。
“这是何意?”
郭淮听罢,心中烦闷。
不过他烦闷的不是这些,而是魏延明明一向治军有方,不可能做出如此离奇之事,其中定然有诈。
“不知。只知是蜀地盛产锦丝卖了好价,于是刘禅拿出许多犒劳各地。想必这地方的守城士兵便是以此大肆挥霍吧。”
向郭淮报告的人语气中难掩羡慕。
“不可能这么简单。这几日派人多加巡视,千万不要再行骚扰之事。严防死守每一个有可能过来的探子间谍,一定要查清其中缘由。”
郭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急忙起草了一份急报,将此事奏陈曹丕。
只可惜远在洛阳的曹丕,在收到这封急报之前,就已经策划好了要出兵广陵。如今动员已毕,兵甲已陈。
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