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里听得小山父亲惊异之声，老朱头颇为新奇，但并未停下手上动作。只是淡淡问道：“你认得鬼门针法？”
小山父亲低眉沉思忆起往事，说道：“我老家在山西一个封闭小村里，在我小的时候同村有一人得了失心疯病，整日疯言疯语，神志不清，村医生没办法就拉到了县里，县医院也没辙......后来有个老一辈的人出了个主意，让这家人去找个先生看看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东西，结果这家人就死马当活马医，在省城请来一位先生，奇怪的是后来这人就好了......真是神奇。当时乡里乡亲的都问是咋治好的，那人只说老先生就是在他身上一通乱扎针，嘴里又念念叨叨几句，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等醒来时候，自己就好了。”
小山父亲顿了顿复又说道：“我当时是真的好奇，所以这事印象也特别深，只听那人说这针法叫鬼门十三针，刚才朱前辈您露这一手，才让我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说出来，也不知道对不对。”
“这确实是鬼门十三针，”听他说完，老朱头点头说道，“这套针法乃是古代医家大贤所创，对癫狂痫疾有奇效，是中华医术针灸方面的无上瑰宝。千百年一代代地传下来到如今，会的人少，能将它作用发挥出来的就更少了。”老朱头话虽平淡，但在姜明胜看来，老人家的言语之中不免多了些惋惜的意思。
不知是有意无意，老朱头眼角猛然盯了下姜明胜，嘴角沉声说道：“想学就认真看。”姜明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应了一声随手找过纸笔，眼睛盯着老朱头动作，手上简略做着笔记。
针灸下针不能瞎扎，姜明胜所谓的笔记，就是简单画一个“薛小山”两只眼睛一张嘴，又有胳膊又有腿，每扎一针他就在差不多位置点个点儿。
好在老朱头有意教给姜明胜，下了五针后，便从第一针开始讲起：“银针入体先鬼宫，所谓鬼宫，便是人中穴，在这儿。”他比了一下薛小山人中穴的位置。姜明胜点点头，在纸上的“薛小山”的嘴巴上面中间那个地方画了两道竖线，在那中间用力点了个点儿。
身旁夫妇二人见老朱头传艺，外人本该回避，可又担心自己孩子的状况，一时扭捏起来。
老朱头感觉到二人尴尬，便道：“不用回避，这本来也不是该避人的东西，你们若是也学到了，反而是病者之福。”
听人这么说了，二人稍微自在了一些。
老朱头每下一针，便查探一下薛小山状况，感觉可以进行后方才继续下针，旁人只见得每一针之后，薛小山的神情便难受几分，像是在极力压制一般。
老朱头越来越慢，终于第九针鬼窟穴刺完，薛小山终于控制不住，咧嘴嘶嚎一声，声音尖锐凄厉，隐隐将这屋子摆件都震荡的频频颤动！
再看薛小山面容狰狞扭曲，哪里还有十几岁清澈孩童的俊俏面容？反而是皮肤老化下垂，一副凶狠恶相。
此刻这人龇牙咧嘴，想要对老朱头动手，可惜身体早已被制住，却依旧不停挣扎。
“孽障！”老朱头猛然一声断喝，吓得身旁姜明胜跟着一哆嗦。
“你为何占着这孩子身体，浸他神识？”
“关你屁事！”薛小山怒道。
老朱头不怒反笑，冷喝一声：“是非缘由，我劝你老实讲来，我或许还能送你去往生，如若不然，十三针之后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脱！”说罢，也不待薛小山反应，当下便是冲着他头上鬼堂穴刺入一针！
“啊————”随着薛小山因剧烈痛苦而发出了一声惨嚎，那张扭曲不定的脸，也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啊！是你！”小山母亲，掩嘴惊呼了一声，双眼一黑几乎昏倒在丈夫怀里。
............
许多年以前，在一个不大的小县城里，经济虽不富裕，但就着经济改革的浪潮，大家都努力地经营自己的生活。
小山母亲则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女儿，自己也是念完高中就经父亲朋友介绍去了当地的工厂上班工作。日子虽然辛苦，但却充实的幸福。
此时同城里有个名叫国强的年轻人，因为赶上经济发展的好形势，在外头挣了大钱想要建设家乡，一次去工厂考察，负责接待这位年轻老板的人便是身为县城优秀员工的小山母亲，国强一眼便看上了人家，自那以后便学着大城市年轻男女的样子，开始了对小山母亲的疯狂追求。
得知这件事后，厂里领导考虑到现实情况利益最大化，一边做小山母亲的工作，一边明里暗里地制造机会尽力撮合二人。
开始多少还有些拒绝，可小山母亲出生在一个颇为传统的家庭里，她自己本身是没什么主意的，家里，厂里都对这个国强很满意，重要的是都在一个县城里的老乡，稍微打听便知根知底。慢慢地，小山母亲似乎也开始接受了。
正当国强觉得自己幸福到来之时，小山的父亲薛亮，当时以一名任职官员的身份来到了县城工作，为了和这位年轻的官员搞好关系，在双方均不知情的情况下，县领导又将小山母亲介绍给了薛亮，小山母亲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举止得体，温柔贤惠。薛亮一个事业单位的小干部，没那么多说道，还挺满意。
可纸终究保不住火，小山母亲向领导告知实情说自己已有对象，不能答应薛亮。
虽然早都已经步入现代社会了，但那个年代在偏远的城镇区县里，包办婚姻之风还是比较盛行，最后小山母亲一家终究没能拗过县领导，或者说没拗过自己的命运选择了屈服。
好一个富不同官争，得知最后结果的国强气的差点吐血，他去与县领导理论却被拒之门外，几乎同一时间，县城里不利于他的流言蜚语此起彼伏，说什么为了女色才回乡投资，在外面有大小老婆之类让他跌入冰点，曾经人们口中知恩图报，反哺家乡的年轻人如今成了过街老鼠，更有人眼红他的财产，隔三差五寻衅滋事。
国强本可以忘掉一切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但年轻人却选择了更偏激的方式......终于顶不住舆论压力的他选择在那对新人的新婚之夜上吊自杀！
新婚之喜并没有因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受到多大的干扰，可是后来，这个县城却发生了不少离奇怪事，当年那家工厂扩建施工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丢东西，有一次危险的一个工人午休正靠着门口休息，却被一把上方掉落的铁锨从上到下劈掉半拉脑袋！那门墙十来米高，上面站人都站不住，哪里还能去放铁锨？一时间人心惶惶，工人隔三差五就受点伤，这工厂建建停停，过了一年半才算是完成。而国强的家因为发生了一场大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再后来两年，这件事传着传着惊动了上头，上头派人下来查办这件事，将有关人员都逮捕了，薛亮也因受牵连遭到撤职处分。
正所谓嫁夫随夫，丈夫去哪，小山母亲自然就跟到哪里了，薛亮对这个“抢来”的姑娘也很是疼惜，夫妻二人日子早不复当年舒服，倒也幸福。
也正是回乡后，薛小山出生，变数出现了，薛小山似乎并未遗传到父亲强壮的军人体魄，反倒身子虚弱，逢病便得，时长自言自语。直到五岁时第一次发病，举止癫狂力大无比，夫妻二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带着孩子四处求医，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后来听说苗医有戏，最后来到苗寨定居，因此便有了后面这些事。
此刻薛小山面露凶相，这面容又是曾经的情郎，小山母亲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小山，或者说是此刻的“国强”深深的盯着小山母亲，咬着牙说：“我忘不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又转头看着小山父亲，怒道：“这个穷当兵的有什么好？这么多年我恨不得没日没夜都想让你死！”
小山父亲此刻却是目光沉静，他缓缓起身将老婆护在身后，冲“国强”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不是想报仇么？放过我老婆孩子，这条命你就拿去！”
“取你命简直易如反掌，我怎会如你愿？与其让大家来个一了百了，不如这样慢慢折磨到你们活不下去才解我恨！可惜，可惜！”“国强”回头盯着老朱头和姜明胜怒道：“可惜这老杂碎和小杂碎横插一杠，还真是活着的时候不如意，做鬼也憋屈！不过老杂碎你应该知晓，若是强行诛杀邪魂，你自身道行损毁不说，这孩子是死是活可说不准了。怎么样？”
“果然是经商的人，算盘打得一点不差，如你所说，天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恶事来，”老朱头缓缓抬手拿起一针，说道：“这孩子死活自有他的命数，而你死，便是一切平安再无祸患。”
“你！”“国强”眼前老朱头完全不按自己的计划出牌，行事乖戾为达目的丝毫不拘泥手段，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
老朱头回头看了一眼那夫妻二人，手上欲刺。
“朱前辈，请您放他一马罢！”小山母亲开口说道，“他遭这般罪也是由我而起，是我欠他的。”
“别假惺惺的作态了，我不用你们可怜，要杀便杀，大不了一拍两散！”“国强”龇牙咧嘴的怒道。
“你可有想好？”老朱头手上银针隐隐要刺出，转头对小山母亲说道：“他含怨横死，已经不能以常人思维看待，此时不除，以后定是祸害一方的妖物。”
小山母亲却是上前一步拉住老朱头的手，眼神示意了他一下，待老朱头收回了动作，小山母亲方才转过脸对“国强”说道：“千错万错都是命，我们没得选择。如今生米成了熟饭没法再重来，是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心愿我能做到的都满足你，求求你......”说道最后，这个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