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座被标注为“洛渊”的古老城市，羊皮纸的触感像蛇蜕般冰凉。
老人消失前最后的目光仍烙在他视网膜上——那双银瞳里闪过的一丝犹豫，像钟摆卡在某个危险的临界点。
祠堂外的风裹着腐烂的槐花香，他踏出大门时，屋檐悬挂的青铜铃铛突然齐声震颤。
那些铃铛表面布满铜绿，本该喑哑的声响却清越如刀，割裂了村子的死寂。
林默回头望去，整座祠堂正在晨雾中坍缩，砖瓦像被无形的手揉碎成粉末，最后只剩下一地闪着磷光的尘埃。
“第一个考验。”风里传来老人沙哑的呓语，“活下来，才有资格知道真相。”
前往洛渊的绿皮火车上，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对面坐着个穿碎花裙的女孩，正用铅笔在速写本上涂抹。
当女孩第三次抬头冲他微笑时，他注意到她耳垂挂着两枚青铜铃铛，和祠堂屋檐下的那些一模一样。
“您要去考古？”女孩突然开口，铅笔尖在纸上戳出深坑，“还是找人？”
速写本翻开的页面上，赫然画着林默低头看地图的模样。
更诡异的是，画中他锁骨处的逆五芒星胎记被刻意放大，周围缠绕着藤蔓般的符文。
林默猛地站起，膝盖撞翻了桌上的泡面。
汤汁泼洒的瞬间，车厢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中响起细碎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有无数铜铃在同时摇晃。
他摸出手机照亮，对面座位空空如也，只剩速写本摊开着，最新一页用血画着巨大问号。
泡面的酸辣味突然变成浓重的海腥气……
洛渊的城墙比想象中更诡谲。青灰色砖石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塞着风干的墨绿色海藻。
当林默伸手触碰时，那些海藻突然收缩，喷出带着荧光的孢子。
“新来的？”驼背的守门人咧开嘴，露出镶着贝壳的牙齿。
他腰间挂着的不是钥匙串，而是七枚不同颜色的海螺，“进城的规矩——得挑个海螺贴在耳边，听到什么都不能说。”
林默随手选了枚靛青色海螺。
螺壳贴上面颊的刹那，尖利的哭泣声刺入耳膜。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用某种古老方言反复哭喊：“门在倒影里开了！他们在吃星星！”
驼背老人突然死死掐住他的手腕：“你听见了？你果然听得见！”
他浑浊的眼球凸出，指甲深深掐进林默的皮肤，“快逃！钟楼要敲——”
话音未落，城墙上所有孔洞同时喷出腥咸的水雾。
等雾气散去，守门人已变成一具挂满藤壶的骷髅，指骨仍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林默跌跌撞撞冲进小巷，背后的城门正发出巨兽磨牙般的声响。
笔记本在狂奔中自动翻开，某页浮现出血色箭头，指向城市中央的钟楼。
这座钟楼的青铜表盘竟是逆时针旋转的。
当林默数到第十三层台阶时，台阶突然变成透明的水母胶质，他的右脚陷进台阶里，扯出黏稠的银丝。
墙砖缝隙渗出黑色液体，凝结成眼睛的形状注视着他。
顶层大厅里，十二面铜镜围成环形。
每面镜中都映出不同的林默：有的浑身长满鱼鳞，有的瞳孔变成齿轮，最右侧的镜面里，他正被无数青铜锁链吊在半空，胸口插着那本翻开的笔记本。
真实世界的笔记本突然发烫，皮革封面裂开一道缝隙。
有东西在纸页间蠕动，像即将破茧的昆虫。
铜镜阵中央的石碑刻着守门人誓约，但所有文字都被密集的划痕覆盖。
当林默用指尖抚过刻痕时，划痕突然开始流血。
血珠顺着碑文沟壑游走，最终汇聚成一行新字：
“每个守门人都是叛徒。”
背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
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从镜中走出，发间珍珠簪闪着冷光——正是林默在钟表店门口幻想过的那个形象。
她旗袍下摆滴落的不是水珠，而是细小的星砂，在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洞。
“令尊没教过你吗？”女人指尖缠绕着雨燕形状的雾气，“看到倒影之城，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赫然是逆五芒星烙印。
但与林默的胎记不同，她的烙印中心多了一只睁开的眼睛。
铜镜开始高频震动，镜面浮现出无数个正在崩溃的时空。
某个镜中世界的林默突然转头，用齿轮转动的右眼看向现实：“快烧了笔记本！它在记录你的——”
话音未落，那面镜子轰然炸裂。
女人大笑着后退，身体逐渐透明：“看看扉页吧，亲爱的弟弟。
父亲留给你的可不是救世指南，而是……”
她的身影被钟声震碎。林默颤抖着翻开笔记本，原本空白的扉页上，浮现出父亲的字迹：
“1987年6月24日，实验体09号出现墟海同调反应，左眼星云化进程不可逆。处理方式：深潜。”
一张泛黄的照片飘落在地。
年轻的父亲抱着婴儿时的林默，身后是布满管道的实验室，培养舱里漂浮着另一个长满鳞片的“林默”。
钟楼外传来浪潮声。
林默冲到窗边，看到整座洛渊城正在倾斜。
海水从地缝中喷涌而出，建筑群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某个庞然大物的阴影在海面下游弋。
笔记本突然自动翻到末页，空白处渗出柏油状物质，汇聚成新的地图。
这次标注的不再是城市，而是深海中的某个坐标。
当第一道浪头拍碎彩绘玻璃时，林默在碎玻璃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右眼瞳孔深处，有星云开始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