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宝琪看着华贵、雅致的妆楼,翠幌低垂、金铺闪耀、花树掩映。
旁边的长孙冲、房遗爱已经做好了催妆诗,送进了妆楼内。
此时妆楼内,一群贵女唧唧咋咋的品评着这两首催妆诗,“诗还可以,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这能说是一般。”
“苏姐姐,你认为呢?”
新娘子苏氏,刚才透过雕花的窗棂,完整的观看了尉迟宝琳的文武比试。此时的她,心情还未平复。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柔情和期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
“苏姐姐。”旁边的贵女纷纷用手帕捂着樱桃小嘴,揶揄的看着苏氏。
苏氏回过神来,看着众姐妹揶揄的目光,漂亮的脸蛋上不禁浮现出羞红之色,一旁的贴身侍女莺儿,不禁低声跟她说了贵女谈论的内容。
妆楼下的众人,见楼上的门仍未开启,目光纷纷朝尉迟宝琪望了过来。尉迟宝琪笑呵呵的站在那儿,也不说话。
尉迟宝琳马上走过来,一把拉住尉迟宝琪,“二郎,快,做首催妆诗。你也不想让我耽误吉时吧?”
“大兄呀。我现在才思枯竭啊。”
尉迟宝琳恨恨的望向尉迟宝琪,“说吧,看上了什么?你是真会挑时间跟我张手呀。”
“大兄,听说昨天阿耶送了你一匹宝马?”
“尉迟二郎。”尉迟宝琳现在已经咬牙切齿了,“行,尉迟二郎,我答应了。咱们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谢大兄割爱。”尉迟宝琪像个偷到鸡的狐狸一般,笑了两声,然后高声喊道:“笔墨伺候。”
“看,看。尉迟宝琪做催妆诗了。”妆楼里的贵女,唧唧咋咋的,全部涌到了窗棂旁。
尉迟宝琪一蹴而就,写完了催妆诗,旁边的众人,一字一句的读到,“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注1)
“好。”
“彩。”
催妆诗还未送入妆楼,楼下的宾客便高声喝彩出声。
终于,新娘子走下了妆楼。尉迟宝琳和苏氏,朝着苏氏父母行完礼后。新娘子进入轿子内,尉迟宝琳翻身上马,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起朝着太平坊而去。
尉迟宝琳骑着马,慢悠悠的走在人最多,也是最热闹的长安大街。这也是习俗,为的便是让周围人都看看,谁家的孩子结婚了。而且喜钱,也洒向周围的人群。
下午酉时时分,迎亲的队伍终于走进了太平坊。
史书记载,“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唐朝的《仪礼注疏》,里面记载,“士娶妻之礼,以昏为期,因而名焉。”因此古代结婚仪式,一般都是黄昏时刻举行,还有就是,古人最讲究礼仪规矩,尤其是结婚,礼数更是繁多复杂,总避免不了手忙脚乱,新娘进门之后,等到拜堂时也差不多就是黄昏了。
黄昏时分,婚礼正式开始。尉迟宝琪站在一旁,看着尉迟宝琳和苏氏在知客的引导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这一仪式庄重而神圣,标志着二人正式结为夫妻。随后,尉迟宝琳和苏氏朝宾客行礼,感谢大家的到来和祝福。宾客们则是纷纷起身回礼,祝愿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后苏氏被送进新房后,婚宴便开始了。
尉迟宝琳身穿华服,玉带金冠,面带春风,缓步而出。他立于堂前,先是一揖到底,然后言辞恳切的说道:“今日乃吾于拙荆大喜之日,蒙诸位高贤不弃,远道而来,实乃蓬荜生辉。在此,吾敬诸位一碗,愿大家共享此刻欢愉,共沾这无边喜气。”言罢,一饮而尽。
尉迟宝琳敬酒之际,先至主桌,第一杯便朝外公苏谦敬去,苏谦满含热泪,饮了一杯酒,不住地感叹道:“元瑜,好呀。及冠了,成亲了,也出仕了。娬儿如果能看到,肯定会很欣慰。”尉迟宝琳之后又举杯,敬了嫡亲舅舅苏昭、苏哲各一杯,然后又跟裴家的舅舅喝了几杯。
元瑜,尉迟宝琳的字。而且尉迟宝琪的字,也定下了,仲瑜;尉迟环的字,叔瑜;裴氏如果生下的是男孩,便字季瑜。之后还有什么显瑜、雅瑜、幼瑜等等。尉迟大将军给尉迟宝琳取字,直接给他这一辈兄弟们的字都取好了,突出的就是一个未(随)雨(心)绸(所)缪(欲)。
尉迟宝琪看着原先步履从容的尉迟宝琳,慢慢步伐便的踉跄起来,他起身朝着尉迟福走了过去,然后小声说道:“福叔,大兄不能再喝了。一会儿,还要洞房呢。”
“这……”尉迟福一听,直接麻了,尉迟宝琳结婚,他是必须要朝宾客敬酒的呀。
尉迟宝琪看着尉迟福一脸呆滞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主意,便小声吩咐道:“给大兄,将碗里的酒换成水,谁能发现得了?都喝的差不多了。”
尉迟福一听这话,感叹道:“二郎,还是你主意多。”说完便急匆匆跑酒窖拿空坛子去了。
看着尉迟福走远,尉迟宝琪笑着朝一旁的尉迟禄说道:“三叔,将阿耶送给大兄的马,牵回骊山去。”
尉迟禄犹豫的朝尉迟宝琪说道:“二郎,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大兄都答应了。你以为,我那催妆诗是白作的?”
尉迟禄对于尉迟宝琪的脸皮厚度,又有了全新的了解。自家兄长都坑呀,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此时,尉迟府后院,贵妇、贵女们也在饮宴。她们喝着低度数的“花香酒”,在举行“斗花”比赛。这个比赛,其实就是比较谁头上的花朵更为艳丽名贵。但大、小裴氏,头上插着尉迟宝琪送的步摇,这两只步摇都是玄鸟模样,区别只在于一只展翅,一只拖着长长的尾翼。而李雪玲头上,则是活泼的黄莺样式。
“斗花”过程中,各位贵妇、贵女看着三只精品步摇,不由小声朝大、小裴氏和李雪玲打听,这种步摇还有没有?哪里能买的到?
过了一会儿,贵女们开始作诗,一旁的贵妇们看着她们玩闹,纷纷露出了微笑。而坐在主位上的大、小裴氏,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皮,笑的尤其灿烂。
当“盆”、“魂”等韵脚被抽出后,房家贵女抽到了“台”字韵脚,她不由的出声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这是房家大郎做的诗吗?”李雪玲惊诧的问向自己的闺中密友。
“嘻,嘻。不是。是今天上午,尉迟二郎作的催妆诗。”
李雪玲没好气的瞪了房家贵女一眼。这是自己未来郎君作的诗,那你说出来干什么?
河间王妃轻轻拍了李雪玲一下,然后小声朝她说道:“还有半年,你就出嫁了。稳重些。”
“阿娘……”
将近一个时辰后,普通的宾客纷纷告辞回去了,毕竟还有宵禁呢。
等尉迟敬德领着尉迟宗、尉迟宝琳、尉迟宝琪送完客,往府内走的时候。尉迟宝琳拉了拉尉迟宝琪的衣袖,朝着他说道:“给弄几个新菜,阿耶他们还没喝高兴呢。”
尉迟宝琪朝着尉迟宝琳翻了一个白眼,便去厨房准备了。也就是尉迟宝琳结婚,他才可以吩咐尉迟宝琪做新菜,如果是他们圈子里的其他人结婚,尤其是李崇义结婚,那尉迟宝琪就是客,而且还是贵客。让贵客在结婚这天下厨,这是很失礼的举动。但碰到尉迟宝琳结婚,尉迟宝琪便只能去厨房忙活了。
不到半个时辰,一道“地三鲜”,一道“小鸡炖蘑菇”便端上了桌。尉迟宝琪做的“地三鲜”应该称为“地三仙”,是用虎肉、熊肉和鹿肉做成的;“小鸡炖蘑菇”应该称为“蘑菇炖飞龙”。这些东北菜,现在我们已经吃不到了,因为全是保护动物,吃道菜就得进去。但在贞观年间……
尉迟宝琪正准备给尉迟禄他们装盘的时候,便听见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给我装一份。”声音说完,一个精致的食盒,便出现在尉迟宝琪眼前。
刚听到声音,尉迟宝琪就知道是谁,他接过食盒,没好气的说道:“大兄,你就不能上桌吃吗?”
“你知道什么?你嫂子今天是颗米未进,是不是需要多吃点?”
“我说呢。什么阿耶没喝好,都是借口。原来你是这样的大兄,为了口吃的,居然跟自家弟弟耍心眼。”
“快点装。对了,你还要做什么新菜?”
“再做一个脆皮烤鸡,然后切点卤肉,就行了。”
“好,一会儿我过来拿鸡。”
在尉迟宝琪无语的目光中,尉迟宝琳哼着小曲,拿着食盒朝新房走去。到了新房,他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尉迟宝琳将食盒放到桌上,看着用团扇遮掩面容的苏氏,不禁吟诗道:“莫将执扇掩婵娟,轻启罗帷见玉颜。若道团圆似明月,今宵须放桂花妍。素手纤纤红妆淡,明眸善睐笑嫣然。扇下藏娇今宵露,同心共度此生缘。”(注2)
在唐朝的婚礼中,新娘始终用团扇遮面,新郎必须用才华做却扇诗来打动新娘,才能看到新娘的容貌。这种习俗被称为“却扇礼”,是新郎现场作诗以表诚意,新娘看到新郎的郑重后,才会将手中的团扇递给伴旁边的人。
尉迟宝琳看着露出玉颜的苏氏,不禁看呆了。
苏氏见尉迟宝琳这幅模样,不由娇声说道:“郎君。”
尉迟宝琳听到苏氏的话,慢慢回神,笑着说道:“细君今天颗米未进,来,尝尝二郎的手艺。”
说着拉起苏氏,坐到房间内的桌子旁。尉迟宝琳一边取菜,一边说道:“虽然二郎有些时候做事不靠谱,但二郎的厨艺,从没有不靠谱过。刚才我在前面,尝了几口新菜。鲜,鲜极了。”
说着尉迟宝琳便将筷子送到苏氏手上。苏氏迟疑的拿着筷子,朝尉迟宝琳说道:“这酒……”
“先等等吧。前面众位兄弟还在宴饮,我一会儿还要过去。且二郎还有道新菜在做,我一会儿再给你们送过来。我就是见你今天颗米未进,心疼你,先给你送些吃食。”
“郎君……”
等看着苏氏吃了一小会儿,尉迟宝琳才环视一圈,他马上朝一旁的莺儿说道:“你也过来吃点,咱关上门,没那么多规矩。”
“郎君,你不吃吗?”看着尉迟宝琳并没有动筷,苏氏开口问道。
“我在前院吃了很多了,你们吃,不用管我。”
等苏氏吃了个半饱,尉迟宝琳便出了新房,朝厨房而去。
新房内,莺儿朝苏氏不由感叹道:“娘子,郎君是个知道疼人的,你们之后的日子,肯定会和和美美的。”
“什么你们,是咱们。你已经随我一起嫁进尉迟府了。”
古代陪嫁丫鬟的命运是悲惨的。在唐朝,贴身侍女陪同新娘一起嫁人后,她们的命运和角色主要有几种:第一便是陪伴和照顾新娘,她们可以缓解新娘在新环境中的不适应。她们对新娘的生活习惯和喜好非常了解,能够提供更好的服务;第二便是成为新娘的得力助手,帮忙处理琐事,是新娘的亲信;第三便是被纳为妾室。
如果主家好,那么她们也跟着受益;如果主家有很苛责的长辈,她们轻则被发卖,重则可能会因一点小事,而枉送了性命。
尉迟宝琳从厨房拿了两只脆皮烤鸡给苏氏她们送过去后,便返回了前院。众人仍然在推杯换盏,欢声笑语隔着二门都能听见。
尉迟宝琪过来后,看见尉迟宝琳,他微微一愣,拉这尉迟宝琳不由小声说道:“这里有我呢。你回去陪嫂子吧。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面对尉迟宝琪的调侃,尉迟宝琳假装生气道:“滚。”然后又朝尉迟宝琪解释道:“我是嫡子。且已经加冠,不能失礼。”
注1:此诗为贾岛的《友人婚杨氏催妆》。
注2:和李商隐的《代董秀才却扇》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