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一具上身**,浑身血迹的尸体,悬挂在扬州府衙门前。
开衙的皂吏发现尸体时,刚刚睡醒,尚且神志不清的他,误以为是醉酒乞丐,咒骂一声,“这里可是府衙,好大的胆子。”
见那人不答话,便用烧火棍戳碰,尸体在皂吏用力下,来回摇摆。
啪嗒。
一个血滴掉落在他的脸上,“什么鬼东西!”
本就早起心情不畅的他,此刻更加郁闷了,用手摸摸脸颊,黏糊糊的。
凑近一看,这才发现是血迹。
“血……血……”
皂吏吓得大惊失色,引得早起进城卖菜的农户纷纷围了过来。
“死人了……”
一名壮年吓得手中扁担掉落,指着高处的尸体大声喊道“那是一具尸体!”
此话一出,其他农户也纷纷叫嚷起来,很快,府衙门前便聚集了些许人。
皂吏更是强装镇定,“都散了,府衙重地,成何体统。”
用水火棍轰走百姓之后,他连忙跑开,很快,带着一队皂吏出现在府衙门口。
人多了之后,便没有那么害怕了,众人齐心将尸体搬了下来。
看到尸体的惨状后,纷纷捂住口鼻,“这是多大仇怨,竟然下如此狠手,快通知府尊。”
知府王麟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顾不上洗漱,直奔府衙。
等他赶到府衙的时候,尸体已经被师爷安排人送到验尸房,并且找来仵作验尸。
师爷是一个姓卢的老者,卢师爷是绍兴山阴人。
王知府袍角翻飞地冲进大堂,尚未站稳便急问:“卢师爷,现今情况如何?”
卢师爷看了眼大堂内的一班衙役,走近王知府轻声道:“府尊,还是借一步说话。”
王知府立马会意,将醒堂木重重一拍,“今日之事,在本官未有定论前,切不可对外泄露半字!”
“遵命!”
府衙书房内。
王知府也不顾自身形象,将茶盏重重摔在地上“在本官治下,竟然有人胆敢将尸首悬于府衙门前,这是在打本官的脸!”
卢师爷被王知府的举动吓得直冒冷汗,自己这位府尊,出了名的脾气好,今日许是真的动怒了,立刻躬身道:“回县尊,那具尸体,仵作已经查验过了,只是……”
“只是什么?不必遮遮掩掩!”
“是。”
卢师爷打了个冷颤,继续说道:“那具尸体,可能……可能和内廷有关……”
“什么?”
王知府一个踉跄,跌坐在身后太师椅上,双手按在椅子上,不住的颤抖。
和内廷有关,那不是锦衣卫便是东厂了。
这两个势力,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一个知府可以得罪的。
厂卫皆为皇帝直接管辖的机构,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特殊职权。
如今和厂卫有关的人,死在了自己的辖区,若不妥善处理,恐怕会殃及自身。
“带我去验尸房!”
王知府当即决定,要亲自看过尸体。
事关重大,仅凭师爷的汇报,他心中不安。
走进验尸房,王知府便嗅到了空气中的腐朽味混合着药水味,连忙取出手帕捂住口鼻。
这是王知府第一次进入验尸房,里面昏暗的灯光,以及狭长的通道,使他呼吸困难。
穿过狭长的通道,尽头,一间不算大的验尸房,摆放着一张厚重的木桌,木桌上,正躺着一具尸体,正是悬于府衙门前的那具。
仵作看到王知府,放下手中的刀具,拱手道:“小人参见府尊大人。”
王知府一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随意的摆了摆,走近尸体,看到尸体的一瞬间,他干呕一声,吐了出来。
许久之后,王知府这才平复心情,再次探着头,看向尸体。
尸体趴在木桌上,后颈的钉子触目惊心。
很快,他便被尸体肩胛骨中间的文字吸引了注意,全然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注意到王知府的举动,卢师爷贴心的取来火烛。
跳动的烛火将“诛张党”三字映得忽明忽暗,。
“这……这……”
王知府张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卢师爷连忙开口解释:“府尊,这是东厂的暗杀密令,后颈的钉子,是锦衣卫的‘透骨钉’。”
王知府好似没听到一般,指着仵作开口:“你,从此刻开始,不许再动这具尸体,保持现状,卢师爷,找人守住验尸房,没有本官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验尸房。
安排好看守验尸房的衙役之后,卢师爷再次返回书房。
看到王知府正将一封信火漆封缄。
“府尊,已经安排好了,保证不会有任何人靠近尸体。”
卢师爷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府尊大人,是否需要对早晨看到尸体的农户进行封口?”
没想到王知府却笑了出来,“封口?为何要封口?”
“这……”
卢师爷稍微愣了一下,继续说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若被厂卫知晓,恐怕大人……”
卢师爷喉头滚动两下,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只余眼底忧色愈浓,“大人啊,如今您官位都难保了,还笑得出来。”
王知府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情绪有些激动,“去,现在就起草文书,六百里加急,将此事上报南直隶提刑按察使司。”
说完之后,觉得还不够,摆摆手继续说道。
“不,多写几份,给刑部,通政司、两淮巡盐御史、漕运总督府,各送一份,要快!”
卢师爷当场呆在原地,没有马上行动,他感觉府尊老爷疯了。
“府尊,此事干系重大,您就算不遮掩,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
“兴师动众?”
王知府听到卢师爷的话,更加亢奋了,“对,给都察院,大理寺五城兵马司,也各送一份!”
“疯了疯了。”卢师爷心中着急,只觉得自家老爷受刺激后情绪崩溃了。
“府尊大人,您确定要这么做?”
卢师爷作为王知府的得力助手,他太了解自家老爷的性格了,生怕对方一时冲动,酿下大错。
“卢师爷,还不快去,本官很清醒。”
“去,闹得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能直达圣听!”
卢师爷领命离开后,王知府躺在太师椅上,看向远方,神色凝重下来。
“这么快便有人着急动手了,但愿此番折腾,能让他们有所忌惮。”
“还需知会在京同僚,让其从中运作一番,最好能让锦衣卫和东厂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