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提出以粮换盐引,目的很简单,便是想探探周胥背后的靠山,户部周侍郎。
边镇的‘开中榜文’一般由边镇总兵或户部奏请朝廷,由朝廷根据情况,决定数量以及盐引兑换标准。
而这一环节中,户部的主张便格外重要。
沈砚这般做,便是想看看那位户部侍郎,在自己深陷泥潭的时候,会帮周胥到何种地步。
而且据他了解,扬州在几个月后,将发生一件大事,那位周侍郎,也会因为此事倒台。
沈砚只不过是将那件事推前了而已,只要扳倒周侍郎,周家便对他构不成威胁。
眼下就看周胥在收到消息后,会不会上钩了。
……
酉时三刻,房间门被再次敲响,紧接着,曹蟒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沈公子,东西都准备好了。”
曹蟒自从知晓沈砚可能和戚继光有交情之后,态度便一直十分尊敬,就连表示亲近的“沈兄弟”也不称呼了。
沈砚倒觉得没什么,毕竟只是个称呼,他不在意这些。
“嗯,”
沈砚朝着草莽点点头,转头对着沈钧说道:“兄长,新米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你先行歇息,我去去便回。”
沈钧也注意到了方才沈砚在曹蟒耳边的密语,知晓弟弟一定有其他安排,点点头。
沈家地下密室内,火烛散发的灯光十分昏暗,勉强可以看清。
密室中央,放着一个木质架子,是沈家用来宰猪的,此刻上面正绑着一个人,正是之前刺杀沈砚的杀手,此刻浑身血迹斑驳,脖颈以诡异角度垂落。
架子前,摆放着一张矮脚桌,桌上放着各种东西。
有一把匕首,一枚钉子,一碟朱砂墨,一只猪鬃硬笔。
曹蟒连忙上前一一介绍起来,“按照沈公子的吩咐,东西已经准备妥当了。”
“这把匕首很常见,不用过多说明,这枚钉子是仿照锦衣卫透骨钉制作而成,经得起推敲,沈公子可以放心。”
“这碟朱砂墨仿制东厂特供,分别采用辰砂、鱼胶、麝香,混合制成,材料全部都是分开购买的,渠道绝对信得过。”
“这猪鬃硬笔,同样仿制的锦衣卫诏狱拷问所用,旁人看不出区别。”
听完曹蟒的介绍,沈砚满意的点点头。
他只是吩咐曹蟒去准备这些东,没想到曹蟒心思竟然如此细腻,各种材料来源也充分考虑,避免日后被追查的麻烦。
最让他震惊的是,曹蟒竟然会对东厂和锦衣卫用具如此熟悉。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曹将军,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让你准备这些东西吗?”
沈砚盯着曹蟒的眼睛问道。
烛火照亮他半边脸,表情都看不清晰。
曹蟒没有任何犹豫,抱拳道:“曹蟒是个粗人,更是军人,戚帅有言,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戚帅既然有令让在下保护公子,在下便听公子的。”
“至于公子究竟意欲何为,在下并不关心。”
“曹将军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说。”
沈砚笑着拍了拍曹蟒的肩膀,指着一旁的尸体,“接下来还有劳曹将军,帮我将他后背肩胛骨之间的表皮剥离。”
曹蟒没有任何犹豫,弯腰捡起矮脚桌上面的匕首,轻轻用力,便将尸体的上衣扯下。
随后借着烛火,用刀在后背肩胛骨之间刮了起来。
全程沈砚都扭过头没有细看,尸体被扯掉衣物之后,血腥的样子让他有些不适。
他完全不敢想象这个杀手在临死前,遭遇了怎样的非人折磨。
而这一切,自然是曹蟒的手笔。
沈砚甚至都怀疑,这曹蟒之前不是军人,而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了。
“公子,好了。”
片刻,曹蟒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嗯,曹将军辛苦。”
沈砚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猪鬃硬笔,另一手托着那蝶朱砂墨。
他强忍着恶心,在尸体肩胛骨早已被剥掉表皮的地方写下:“丙字密令:诛张党,灭口。”
写完后,沈砚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小看这简单的几个字,其中学问大了去了。
沈砚按照东厂存档密令的装裱格式,首行留白三寸。
同时在写“诛”字的时候,特意将第三笔上挑。
这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守友批阅贺帖时的书写习惯。
原身跟在老师身边的时候,曾经见过,当时还对刘守友的笔锋感到好奇,因此记忆深刻。
除此之外,沈砚在写“张党”二字的时候,特意将两字之间的间距写的和其他几字不一样。
在确认墨迹完全渗入皮肤之后,沈砚拿起桌上的“透骨钉。”
接触到透骨钉的一瞬间,他只感觉一股凉意直冲脑门。
透骨钉长三寸六分,钉身带倒刺。
沈砚走到尸体身后,拿起透骨钉,在其后颈比划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曹将军,还需劳烦您将这枚透骨钉,刺入他的大椎穴。”
曹蟒二话没说,接过沈砚手中的透骨钉,十分熟练的找到大椎穴,刺了进去。
透骨钉刺入的瞬间,一股血迹渗出,血腥味扑鼻而来,沈砚双手微微颤抖,额角渗出冷汗。
他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而且还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内。
透骨钉刺入后颈大椎穴,正是锦衣卫诏狱处决重要犯人的手法。
沈砚的目的也很简单,他就是想让锦衣卫和东厂互斗,好为自己的谋划争取时间。
至于为何选择锦衣卫和东厂,原因有二。
其一。
原身在离京的时候,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守友在西直门阻拦,沈砚猜测这杀手可能和刘守友有关系。
其二。
刘守友说的是奉厂公之命,并且在见到冯保的牙牌之后,选择放行。
结合这两点,沈砚推断刺杀之事,或许并不是锦衣卫独立为之,说不定东厂也参与其中。
既然他们谋和,那沈砚便利用锦衣卫对东厂长期监察的不满,以及东厂对锦衣卫能力的怀疑,做了这么一个局。
至于为何在这个局中,将“张党”牵涉其中。
沈砚更多的是想看看张居正的门生以及支持者们,能不能把握住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他是需要盟友,但他更需要聪明的盟友。
做完这一切,沈砚对着曹蟒说道:“劳烦曹将军,将这具尸体,悬于州府衙门前,明日一早,我要让州府大人看到这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