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掌峰顶,寒月如钩。
秋风掠过紫藤架,吹得藤叶沙沙作响。
裘千尺斜倚湘妃竹榻,身上搭着条水貂绒毯,虽已年过四旬,仍是杏眼桃腮,不减当年风韵。
左右侍女捧着青瓷果盘,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场中铁釜烧得通红,砂粒在釜中毕剥爆响。
完颜萍望着自己莹白如玉的双手,迟迟不敢落下。
见状。
裘千尺心下微觉烦躁,黛眉轻蹙,吐出瓜子壳,淡淡道,“小郡主,不要怕,想练好咱们铁掌帮的《铁掌功》,都要走上这么一遭,你只要记住我教给你的心法,你那双娇娇软软的小手,便绝对不会有事。”
闻言。
完颜萍点了点头,贝齿轻咬下唇。
忽将双掌按入铁砂之中,甫一触及便娇呼缩手,腕间金铃乱颤。
裘千尺冷哼一声,指间瓜子壳激射而出,正钉在五丈外的柏树干上,入木寸许。
便在此刻。
院外传来衣袂破空之声。但见一条灰影自月下掠过,轻飘飘落在石阶前,正是“鬼影子”莫应。
铁掌帮设有四大长老,五大堂,八大营,十二道总舵。
此人便是捉影堂的副堂主。
他轻功虽佳,此刻额角却布满细密汗珠,躬身道:“三小姐,属下有事禀告。”
“什么事?”
裘千尺神情淡淡,扭头瞧两女一眼,道:“萼儿,取我的玄冰露来,给小郡主镇镇痛。”
绿萼应声而动,腰间银铃摇曳生香,捧出羊脂玉瓶来到完颜萍身边。
完颜萍年纪虽稚,但也能瞧出来,裘千尺虽是什么也没说,可心里其实是看不上自己刚才的表现的,
抬眸见周围的侍女护卫的惊惧之态。
她心里边既是歉疚又是难过、委屈,眼眶酸热,强忍着不落下泪来。
绿萼走近,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道:“别哭,第一次都这样,抹上药,很快就好了,来,我给你上药。”
……
裘千尺扭头看向不吭声的莫应,蹙眉道:“怎的,黄老邪又来了?”语调森寒,杀气凛凛。
“三小姐,那人......有下落了。”
裘千尺霍然坐起,腰间玉坠撞在竹榻上叮当作响。瞥见绿萼好奇神色,强自按下胸中翻涌,温言道:“萼儿,别在这儿上药了,且带郡主去后山温泉敷药。”
绿萼眸光闪动,知道母亲有事不想让自己知道,轻轻点头。
待二女转过回廊,
裘千仞眼中霎时寒芒大盛,厉声道:“说!那负心贼子现在何处?!”
“荆州府衙。”
莫应喉头滚动,后背已湿透重衫,“夜三更,弟兄们亲眼见他与知府密谈......”话音未落,忽听“咔嚓”一声,湘妃竹榻扶手竟被裘千尺捏得粉碎。
“好个公孙止!江湖上混不下去,想要投靠大宋朝廷了?”
裘千尺怒急反笑,拂袖起身,腰间玄铁令撞在青石板上铮然作响:“速去西山、南山二营调八百铁卫,乔装分作商队,分批于荆州城外会合。”
莫应面露难色:“三小姐明鉴,调动护山铁卫需帮主令牌……”忽见黑影扑面,忙伸手接住,入手发沉,正是刻着“铁掌擎天“四字的乌沉铁令。
这令牌乃玄铁混合寒金所铸,历代帮主接任时皆要以铁砂掌在背面印下掌痕。
此刻月光映在指印上,犹自泛着幽幽青光。
裘千尺见他仍自踌躇,冷笑道:“莫堂主莫非忘了,五年前黑水渡之战,是谁带二百弟兄血战连环坞?”
此言一出。
莫应顿时想起当年这女罗刹独闯敌阵,一路横杀,无人能挡,十根雪白指头,浸染鲜血,生擒“江左龙王”的旧事,不由得打个寒战,心头愈发畏惧,抱拳疾退。
出得院门。
但闻身后传来裘千尺教导完颜萍之声:“小郡主,我虽非军武之士,但也听闻,昔年令尊率八百忠孝军,在钧州三冲蒙古大营,身中六箭尤自挥刀陷阵,郡主当效……”
莫应暗叹一声,心知这番调动必惹帮主震怒。
然则。
铁掌帮上下谁人不惧这三小姐的霹雳手段?
他蹙眉暗道:“早知道,该先与帮主禀告,何至于弄得我左右为难,唉……”
前些年。
裘千仞还在跟着一灯大师当和尚,便将帮中事物尽数托付给了裘千尺。
之后,他虽回到铁掌帮,但也无心管理帮中事务。
原本也准备由裘千尺继续管理整个铁掌帮。
毕竟,在她带领下。
不过短短三年功夫,铁掌帮便已恢复实力,更是隐隐有超越丐帮之势。
但,那三年。
裘千尺尚未完全从公孙止的事上走出,原本就暴躁霸道的性格,更是极端。
整个铁掌帮上上下下,除了一些看着裘千尺长大的元老人物之外,没人不怕裘千尺的。
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如此情况之下。
铁掌帮看似繁花似锦,实则烈火烹油,分崩离析只在朝夕之间。
裘千仞执掌帮派几十年,看出不对以后,自不能坐视不管。
只好从重新接过担子,让裘千尺休息调整。
迄今为止,过去四年。
但,铁掌帮中一应弟子,对裘千尺仍旧恐敬有加,恐在前,敬在后。
……
月过中天。
裘千尺遥望荆州方向,指节捏得格格作响,忽见绿萼自月洞门转出,忙换上慈色:“娘去寻你二舅商议要事,萼儿早些歇息。”
“娘!”
“怎么了?”
裘千尺一怔,笑问,“怎么,你这么大了,还怕黑,要跟娘一块睡呢?”
绿萼张了张唇,问:“娘,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很快。”
裘千尺来到女儿身边,揉了揉她的脸蛋,扭头望向一边的完颜萍,想着她母亲早亡,心下微有同情,轻轻一叹,道,“小郡主,萼儿练功要早你些,你两个年纪相仿,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萼儿。”
“我…我知道了,师傅早些回来。”
“…嗯…”
裘千尺点头,转身时袍袖带风,隐隐可见雪白皓腕上,两道浅浅疤痕。
呼~~
绿萼一袭碧玉罗衣,俏立风中,衣发翻飞,望着母亲背影走远,摸一下自己红润的脸蛋,叹道,“娘…我不是小孩啦……”走出院子。
“萼儿姐姐,你去哪呀?”
“我去找我二舅舅,萍儿妹妹,你要一起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