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平隐约感觉婚事要告吹,但不甘心就这样收场。
韩秀红也很为难,她了解她妈,她妈对世平没有看法,就是对世平的妈有看法,也就是浩楠的奶奶。
秀红的妈已经派人打听了世平的妈的一些情况,都很清楚她的为人,的确精明能干,只是没读过书,如果念过私塾,恐怕更厉害。没读书,在村里算账都是数一数二的,比一些爷们都会算。很多男人是睁眼瞎,大多数不认识字,更不用说计算了。
因为她特别能干,一般人她都瞧不起,显得有些不合群,因为这样,就有一些人背后说三道四。她太优秀,如鹤立鸡群,问题是这里见不得太优秀的人,他们都希望她跟他们一样平庸,才能和谐共处。她越优秀,村里的女人越嫉妒她,村里的男人越笑话她,她是外来户,家在襄阳。但十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哪怕集镇那边的人,也和这边的人不一样,那边的人到了这边,就是外来户,就要被当地人欺负。如果欺负不成,就使用暗器。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害人的方法有的是,就看用不用了。她为了保护她的四个孩子,操碎了心,即便她丈夫还在世,也相当于活死人,不管事,又懒惰,还是她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的,名为女人实际当男人在用,队里出义务工,是她去,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准备周全。买盐就用鸡蛋换,鸡蛋相当于钱,以物换物。她知道养鸡等于养了取款机,就特别上心,一个女人,在农村想要赚钱,难度可想而知。她的养鸡技术在整个郭任庄,找不出第二个比她强的。
因为树大招风,关于她,就没有什么好话。
她是浩楠的爷爷花钱买来的,因为浩楠的爷爷以前的媳妇输给了人家,那个奶奶可是大家闺秀,因为嫁错了人,结果被他爷爷赌输给了赢家。他爷爷为了延续任家香火,就通过中间人介绍,买下现在的奶奶。
她嫁过来后,有过十一次生产,留下来的有四个,其他的都夭折,其中一个在四五岁上意外死亡。
留下四个孩子,两男两女。老大是姑娘,老二就是世和,老三是世华,老四是世平。
到了世平谈婚论嫁的时候,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已经结婚成家。世平的婚事牵动他们的心,其中世和要多费心思。
韩秀红的妈知道世平的妈口碑不好,就担心秀红嫁过去会受罪,本来不想答应这门亲事,但是看到秀红对世平有好感,加上秀红家成分不好,恐怕人家也有顾忌,自己条件再好,也要考虑现实情况。
秀红对世平感兴趣,世平也是如此,他不怕别人的偏见,在很多事上自己都能拿主意,偏偏在这件事上他要问问哥哥世和的意见。
世和当然支持,要说门当户对,世平家是没落了的,祖上的荣光慢慢黯淡下去,到了这一代,成为了穷人,穷人有想法也只是想法,想要变为现实恐怕很难,在农村几乎走的是一条绝路。好在家里有人吃商品粮,多少可以帮衬帮衬提携提携,这样比较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穷则思变,选人是很重要的。
双方条件差不多,能成为一家人更好,不能成为一家人早点挑明,这样都互不耽误。
拿定主意,世平就对秀红说:“我哥就像我父亲一样,我从小就没了父亲,是哥哥照顾我长大的,大小事听听他的意见,总不是坏事。你看,我邀请你去我家吃饭,顺便让我哥看看,你总得答应吧?”
“不,我要问我妈的意见,婚姻大事我不能做主。”秀红说。
“不是这一次看了就定下来,我哥还没看呢,看了再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没结婚,就到你家吃饭,邻居见了不会说闲话吗?”
“谁说闲话我撕谁的嘴。结婚之前,双方家人都看看新人,这没有什么不妥。我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管好自己家的事就行,何必去嚼舌根说别人。”
“我还是问问我妈的意见再说。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我不能自己决定。”
世平心里不太高兴了,觉得秀红凡事都要她妈做主,那以后成了家,家里的事大大小小的,都要听她妈的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妈不是要气死了吗?
强扭的瓜不甜,要是这样,不如让她去吧,只有断了这边的,才能重新找。哥哥这次回来,专门为这件事,要是弄不成,岂不是让哥哥批评吗?但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她的确长得好,看上去顺眼,脸蛋和身材都没得说,天生尤物,知书达理,又通情达理,不足的就是过于孝顺,凡事听命她妈,这就缺少主动性,缺乏主动性,就是没有主见,没有主见说明依赖性太重,凡事不能自己拿主意。万一男人被派出去干义务工,这一大家子人,要做决定总不能发电报吧,这个也是一个难题。世平左右为难,如果放弃,的确可惜了这样一个女人,鲜花要给牛粪。不是成分问题,她妈是看不上世平的,因为世平长的样子就是贫民,看样子,这一辈子也富不起来。以后的发展,还是要致富,富人还是占主导地位,如果他甘于贫穷,不思进取,或者没有经济头脑,也的确难搞。世平知道准丈母娘眼眶高,但可气的是秀红竟然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好像秀红是她妈理想的实现者,是她妈的圆梦者,或者是她未竟事业的继承者,不愿将她交给一个外表看起来是大老粗的男人。
世平不好再说什么,就没说话。
秀红看这情形,说:“我先走了,以后再说。”
世平点点头,也懒得说话,秀红知道他生了气,也不去劝,就走了。
世平闷闷不乐回到家里,立马写信给世和,说了这个情况,世和接到信,展开一看,信中写道:
“哥,我和秀红的婚事可能要告吹,因为秀红的妈不太同意这门亲事,我觉得你请假不容易,如果领导不批准就别勉强,你的工作重要,工作好,才能加工资,我们家就是缺钱,你还是别回来了吧!弟:世平。”
看了来信,世和心里一酸,眼睛也模糊,不争气的眼泪流出来。他是多么爱秀红!可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就是一个悲剧,他也是,本来想要得到爱情,结果被现实击个粉碎。他的爱情看来只能在电影和小说里了,都是梦,是遥不可及的梦,是无法实现的梦。估计秀红也烦恼,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以后可能就会跟不爱的人在一起。只要想结婚,这就是必然的结果。两人都愿意的事,结果不能达成一致意见,不能一起去领婚书,这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
他觉得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勤劳肯干,一心拉扯弟兄姐妹四个长大,只是环境弄人,逼着母亲比村里的男人还厉害,能干是能干,可是得罪不少人,这么一来,说媳妇就很难。
世和还想再努力,决定回去,即便见不到秀红也无所谓,起码让母亲知道自己在操心这件事,如果不解决婚事,恐怕母亲难以释怀,觉得任务没完成,带有极大的遗憾。他的努力白费,皇上的事由皇上来解决,太监跟着也帮不上忙,着急也没用。
刚好领导知道世和的想法,觉得很有道理,就批准他回家,享有探亲假,也有年休假,在这些假期之内可以完成相亲的任务。这是一举三得的作法。可以在家休息,可以见到家人,可以安排世平的婚姻大事。
世和回家,第一天就用来睡觉,因为最近工作太忙。
世和才到单位的时候,开始安排他去小学校任校长,他不干,他说小学生太吵闹,让他去市府当秘书,他正准备去,刚巧遇到了9月逃亡事件。
本来安置的工作暂停,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准备开往市府的吉普车全都开往十二连。据说十二连就是一个工厂。这个加工厂主要是建筑材料的粗加工,还生产一些简单的建筑机械,另外,就是修理汽车卡车。
当时的单位,能有卡车的如同凤毛麟角,不少单位没有卡车,一辆解放卡车从街上驶过,会吸引很多人来看,觉得这些铁家伙只有在电影上见过,真是太神奇了。
他被分到加工厂,有大车间,没有床铺,没有独立的房间,更没有寝室宿舍,一下来这么多人,无法安置,只有打地铺睡在车间,临时安排任务,气氛紧张,人心惶惶。
看来,任务紧急,这个是关键时期。因为九月叛逃是大事,恐怕会引起巨大风波。
像世和这样的,都是来自全地区各个地方的精英,是代表,是经得起考验的人,立场坚定,而且旗帜鲜明,自己的身份决定了会站在哪边队伍里。
这些人被集中到车间,目的就是一个,先学习上面下达的指示,掌握精神要旨,再放开手脚去做事。
世和当然服从这样的安排,对市府秘书的安排也只有听天由命,再也不去想了。因为这个时候,稳定是头等大事。秘书的工作暂且搁置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