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尔失望的离开了,在离开之时回头看着张太虚说:“这场灾按照长者们的推测,大概要延续一年。”
看着若尔远去的背影,张太虚若有所思,低头看着手中的道德经。
想说些什么,当他看到漫天的灾气时,还是闭上了嘴。
时间荏苒,冬十月,天果然没有下雨,而在这时又有几千逃亡的灾民,抵达了赤峰周围。
他们怎么生活,县城四门设了四个粥棚,关帝庙在南门,东门是在理教,西门是县衙,北门则是荟福寺。
冬十一月,张太虚的亲戚们带着粮食搬到了庙里,今年的冬天实在的干冷,一片雪也不下。
还好地里的庄稼浇水及时,根部沾了土里的水气,不至于枯死。
可也没长太高,来年丰收已经是种奢望,只盼着每亩地能收一百来斤就可以了。
外面流民又多,秩序又乱的厉害,已经有不少农户被偷了过冬的粮食,被新组成的盗贼打劫。
亲戚们一来求自保,二来庙里的住所也比城外的草屋暖和,到庙里过冬,有利无害。
带来的粮食不多四五十石,他们听说张太虚开设粥厂,就以为庙里的粮食应该很充裕。
到了才发现就天天像这样赊粥,每天就要吃掉十石粮,六百石也就能吃六十天。
裴大舅是个很吝啬的人,是有细粮食舍不得吃,非要吃白薯的那种人。
“外甥,我们庄稼人有句话叫做救急不救穷,他们是又急又穷,白花花的粮食散给他们,我看你是疯了。”
张太虚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种话,又没吃你的粮食,不知道在急什么。
“我母亲让我做的,跟她说去吧。”
裴大舅眼珠子一转,想明白了,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严肃到尴尬,再到放松。
释怀的表情让他的皱纹都缓和了,有些敬佩的说:“原来是这样,那该赊的,谁叫我这个妹子是个善心人呢。”
这个年张太虚过的很闹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赤峰县城的大门死活不开,粥棚设在城外。
而关帝庙虽然大,护庙队四十八人,亲戚二十三人,这就将房间占满了,没有空闲的房间。
光旭三年,丁丑年,正月,逃难来的流民十去其五,死者弃于道旁,无人掩埋。
从丙子年,丁丑岁大旱,自畿西迄秦晋,赤地数千里。
西岳,中岳被旱极重,并灾区袤广,人称,奇荒,奇劫,非常之灾,国朝二百年未有之奇灾。
朝廷坐不住了,准许人口逃难,西岳,中岳的人口跑到草原上,或者被卖到南方。
而东岳和直隶之地的遭遇旱灾的人口,则去闯关东谋活路。
根据逃到此处从北岳逃难来的流民所说:“一个人不过值一斗米,一个县每年被卖的女人和小孩就有五万之多。”
有人在路上劝他不要再跑了,因为跑到了地方,就是寒冷的冬天,他回:“不跑等死吗?”
据直隶下面的县城的流民口述:“屋门烧了,树皮吃了,草根木药,皮革都已经吃完,只能逃荒别无他法。”
而现在的西岳,北岳,中岳所面临的现状就是饥民为盗贼,大肆劫掠,明火抢劫,聚啸山林。
朝廷由于经过了绵延十余年的内战,仓储物力都在长久的兵火中,消耗殆尽,拿不出赈灾的粮食,更镇压不了地方的盗匪。
只能允许地方的士绅豪门自行救民,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反而让地方的大户将土地一并兼了去。
不光拿不出赈灾的粮食,还要应对远征楼兰的军饷和粮食。
左宗棠亦是无奈,他催促了几次北岳的军饷,仍不到位。他这里还在打仗,军饷是少不得的,最终从海防经费中,拿到了一部分钱粮才没有再催促。
朝廷能做的是什么呢?
小皇帝被两宫太后带着去求雨,可至于死了多少人呢,没人告诉小皇帝死了多少人。
小皇帝也不知道求雨是为了什么,这雨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因为今年他才六岁,连天子的威仪都没有。
上次用掉的半寸天子气,是东太后的。
这次轮到西太后,她却不愿意用她的半寸,因为灾情太大,粮库太空,半寸天子气一点用也不顶。
所以万般无奈,下了一道诏书,可以让流民在草原和东北的平原开荒种田,这一仁政。
可到诏书了蒙古王公的手中,就变成了可以招汉人为佃农,帮他们佃田。
因为这片草原名义上是朝廷的,但是他们是这片草原的实际拥有者,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一诏书。
从此草原上的大开荒行动就开始了。
可眼下的问题是,这些人怎么活着,天寒地冻之下已经冻死四五千人之多,张太虚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
“把人放进来吧,尽量腾出一些地方,在里面起码背点风。”
一时间人挨人,人挤人,都缩在墙下避着风,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起码天上没有下雪。
二月,蒙古王公开始挑选流民佃田,这一季种的是荞麦,因为荞麦相对来说比较耐旱。
从这时开始草原上的田地就开始值钱了,一顷好地一年要三十两租金,中地要二十五两,下地则要二十两。
张太虚的亲戚们买的田地属于中地,虽然不太肥沃好歹离河很近,每年收成也有一百多斤。
三月时下了一场小雨,直到六月初滴雨未下。
这时要看庄稼要枯死,请了雨师爷爷,反下了一场冰雹,砸毁农田,民房无数,都说这雨师发火了,不敢再请他。
又求到了关帝庙,正好赶上六月二十四日关圣帝君诞辰。
从四面八方的人,举着旗幡,蜿蜒成行,上面刺着星星点点的,星宿,神仙。
这些人都是来求雨的,浩荡荡不下三万余。
祈雨的长队犹如一片黑暗的乌云,盖在了远方的地面上,汗水洒在地上,星星点点,被太阳一晒就沁入地下干涸了。
这些人都是流民,从敖汉,承德,朝阳的方向,来到这里求一场雨。
他们一致认为,是去年拜了关公,今年三月才下的雨。
天上的大云,环绕在太阳的旁边,却单单的把太阳露了出来,就像一颗明亮的大眼睛,这在过去叫做“巨䘲”。
而张太虚则看到漫天的灾气,尤其是太阳中若隐若现的,藏着一个巨阴。
外面是阳气,里面是阴气,阳中有阴,则生妖,生怪,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