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圣子？
洛魄略微发愣，短短的两个称呼已经让更多的细节浮出了水面。
除去楼阁上那些倒霉蛋，教坊司里除他俩之外应该也没有第三个人了。
与此同时，他终于想起了为何从头到尾这场景会越看越熟悉了。
西式街道里坐落着的东式教坊司，被倒吊在齿轮上的“圣子”，以及刀劈子弹的“妖女”。
《灵气复苏2196》里有一模一样的剧情，而且毫不夸张地说，这一段剧情是由他主笔。早在被倒吊的时候他看到这东西强行结合的违和场景时，他就有了猜测。
而刚才经历的事件，以及窗外那些蒸汽骑士对他俩的称呼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款游戏里有一个无论玩家选取哪条线，都难逃惨死结局的工具型角色。
第一教团的圣子。
一个除了皮相不错，在整个游戏里从出场到杀青都没有什么亮点的角色。
而现在洛魄就被禁锢在这位重量级的身体里。
牛魔的，这不对啊……穿越到MMORPG类型的游戏里不应该是成为玩家吗，怎么是个用完就丢的炮灰NPC？
洛魄沉沉吸气，有些困扰地揉搓着额角。
空气中硝烟的味道还未散去，这一片街区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开窗好奇地打量着楼下，在目光接触到那些钢铁战马的一瞬又惶恐地把窗合上。
啪嗒……
一滴水珠在窗台上摔了个粉碎。
要下雨了。
洛魄重新审视还僵立在窗台前与蒸汽骑士们对峙的纯白身影，此刻这姑娘……依然在擦刀。
害搁那擦你那B刀呢！
“苏……云岫？”洛魄试探着喊出了她的名字，“没错吧？”
直到这一刻，白衣姑娘终于终止了擦刀的动作。
刀锋在擦拭过后雪亮依旧，可她却并没有收到入鞘的打算，而是朝着洛魄的方向……
迈出了一步。
觉察到气氛不大对劲的洛魄潜意识地屏住呼吸，无论从楼阁中堆满的尸体，还是刚才这姑娘展露的身手来看，眨眼的功夫让他人头落地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一张紧绷的俏脸看不到情绪的流露。
当她再一次提刀走来时，洛魄即便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表现得却比刚才更加镇定。
既然已经确定自己身处《灵气复苏2196》中，那目前这个阶段，能导致他死亡的，大概率不会是苏云岫。
因为按照剧情，如果苏云岫想要打倒反派BOSS，只有两条路可选，而其中一条就是拐走他这个圣子，并且安好地保护起来。
“让开。”苏云岫还是那么惜字如金。
洛魄一愣，旋即往一旁挪了挪。
而苏云岫则俯身……拾起了他脚边那别着风铃的发带。
头发一挽，发带又系了回去。
这姑娘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万军丛中过，发型不能乱。
虚惊一场的洛魄揉着抽搐的嘴角，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真是好身手。”
不知道为何，明明杀伤性不算多强的话，通过这具身体的嘴说出来，嘲讽性拉满。
不得不承认……这个圣子的声线就是一股活不过三集的反派龙套的味道。
”不过，苏阁主贵为藏锋阁阁主，就算是教皇亲临都得给几分薄面，如今却干着绑票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未免叫人唏嘘。”
苏云岫没有回应，而是像提小鸡一样揪住了他的衣领。
看样子是要当着那些骑士的面把他强行带走。
“且慢。”洛魄往后撤了一步，强行挣出了她的钳制。
苏云岫闻言，微微歪头，当着洛魄的面擦起短刀。
洛魄强压着窜上脊背的寒意，脸上却虚浮出一个平和的笑意：
“楼下那些蒸汽骑士都配备大口径龙息弹，苏阁主想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我带走可不是件易事。”
在说话间，苏云岫苍白的眼瞳似乎终于出现了点聚焦，略带锋芒的视线刺得洛魄后背发凉。
即便知道在苏云岫手里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当着她的面这么大放厥词，洛魄的小心脏还是有点遭罪的。
“想要说的，就这么多吗。”苏云岫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像是融进了窗外的晚风里。
不知为何，这女人突然来这么一句。洛魄觉得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有了一种说遗言的味道。
“当然不止啊！”洛魄振臂欢呼，“我知道苏阁主身手不凡，在面对这么多炮火时能保证毫发无伤。”
“可苏阁主可能搞错了一件事……”
“你想表达些，什么。”苏云岫擦刀的速度慢了下来。
见这白衣姑娘终于提起了点兴趣，洛魄摊手一笑：
“我想表达的是，楼下的那支蒸汽骑士团，并不是来救我的……
而是来杀我的。”
夜雨烦闷，湿冷的雨水打在残缺的窗棂上，泥土的芳香裹挟着火药的气味渗透着整个教坊司。
雨越下越大了。
而此刻的两人也陷入静默。
即便很短暂，但洛魄还是看到了女孩的眉头微微蹙起。
刚才洛魄这话无论说给谁听都不会信。
他贵为教团的圣子，在整个达摩克利城里万人景仰，教团麾下的所有武装力量无论出于职责还是利益，都应当保障他这个圣子的人身安全。
这个圣子现在却忽然说，楼下那一队武装到牙齿的蒸汽骑士，是教团派来灭他口的。
可洛魄刚才回顾游戏剧情，这一回要是苏云岫当着楼下那些蒸汽骑士的面直接把他带走，那么在游戏里这位圣子的第一个死法将立即揭晓：
圣子被打成“圣子酱”。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云岫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他带走。
见苏云岫的脸上出现了一闪而逝的迟疑，洛魄旋即又说：
“苏阁主可以想一想，刚才的集火明明对你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却可以轻易杀死我。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开火。”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再一看苏云岫……这姑娘眨眼，歪头，擦刀。
她好像至始至终都保持着那样恬静的表情，静默地听着洛魄的话，发带上的风铃在晚风里当当作响。
最终，她“吨吨”地点了两下头，以示对洛魄观点的认同。
像根木头。
“所以……”洛魄笑意正盛，“如果苏阁主想达成自己的目的的话，保全我的安危就必须更加谨慎。”
“目的……吗。”苏云岫终于抬起了低垂的眼睑。
“自然是苏阁主想刺杀教皇一事。”
轰！
闷雷声簇拥着狂风骤雨撞击窗棂。
大雨瓢泼而至！
那一对苍白的眼瞳里的平静柔和在这一瞬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强烈杀意。
在这一瞬，如精致人偶般粉雕玉琢的女子褪去了娇柔的面具，暴戾的风息翻卷着夜雨，压得洛魄喘不过气。
他这才明白刚才这女人刀劈弹丸的震悚实力仅仅是他所见的冰山一角，与此同时……
洛魄还意识到另一件事。
刚才的自己，太过于有恃无恐了。
作为这款游戏的编剧之一，再加上他自己亲自把游戏通关了一周目，对于藏锋阁势力要刺杀教皇一事自然是知根知底……
可问题就在于，在这个世界里，教皇国力压万国，藏锋阁自上到下甚至都属于教团的编外势力。作为藏锋阁阁主的苏云岫，在世人看来是最不可能刺杀教皇的那一批人。
作为顶级剑修的苏云岫在来绑票他的期间，从头到尾都没用过剑，全程都是用短刀。
为的就是不让人认出她的身份。
而他身为教团里的铁废物圣子，大多时间都是在莫比雅圣学院里玩乐，多余的时间就是“勾栏听曲”，要不然也不会在这教坊司里被苏云岫逮个正着。
所以这个圣子不可能知道藏锋阁的动机，在此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苏云岫这样的人物。
可洛魄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不仅直接认出了她的身份，还一语道破了她的目的。
纯纯的寄了属于是。
洛魄微不可见地颤抖，刺骨寒意渗透着骨髓。
月色下刀刃的银白弧光呼啸而至，苍白的眼瞳微微眯起，肃杀之意掩过了扑面而来的馨香。
锋寒刃光近在咫尺。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刺痛，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
苏云岫无暇的面庞上依然看不见情绪的流露，可她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冰冷坚硬的味道：
“你的话，太多了。”
……
……
“呼！”
洛魄从靠椅上弹起，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睁开朦胧睡眼，桌上鼠标垫上方摆着一桶见了底的泡面，笔记本电脑还开着游戏《灵气复苏2196》，他所操纵的角色正搁新手村挂机呢。
洛魄赶紧打开手机，现在才凌晨五点钟，天刚蒙蒙亮。
“是梦？”
东方风格的教坊司，西方风格的钟表店。堵满整个街道的蒸汽骑士，凶残至级的白瞳女子，以及……他这个能活一秒算一秒的拉跨圣子。
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好像都成了浮光掠影，随着他看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那一刻起彻底散尽。
“呼。”洛魄无声叹息。
紧接着，他振臂欢呼：
“好死，还好是梦……”
忽然，脸上传来刺痛感让他脑中警铃大作。
他赶紧摸摸脸，立即就是一种黏稠的润滑感。
牛魔的，不大对劲啊……
他开灯，窜进洗手间。
在镜子前，洛魄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右脸上是一处被刀划开的小口，血水顺着脸颊……
滴到了他还残存着被铁链捆绑的红印的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