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兰儿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行驶中的马车上,车厢轻摇,悠哉悠哉。车厢里十分的敞亮,感受不到一丝的风动,很显然,车厢外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秦淑远腰间的白色玉带,发现自己正搂着秦淑远的腰,躺在他的小腹上,身下是车厢内铺陈的一张绒毯,身上还盖着一层金色的锦鲤绣纹锦被,而秦淑远正靠着车厢一角合眼浅睡,他的一条胳膊正隔着那层锦被压在她的身上。
她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所有事情,也清楚地记起了醉酒时曾对秦淑远说过的话,不禁皱眉,为昨夜的失态举动而感到几分懊悔。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起身,不料,刚一挪动身子就惊醒了秦淑远,不再有所顾忌,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抱住锦被盖着下身,靠在了车厢的内壁。
秦淑远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也端正的坐了起来,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萧兰儿鼓起勇气,大大方方地看了一眼秦淑远,回道:“已经好了。”
秦淑远点了点头,又问道:“琼花玉脂膏你用了吗?”
萧兰儿微微一怔,对于这个私密的问题,没有作答。
秦淑远回过神后,也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不妥,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随口问问。”
萧兰儿低垂着目光想了想,平静的回道:“用过了,没有疤痕。”
秦淑远更加觉得窘迫,说道:“哦,我、我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萧兰儿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秦淑远又想起了什么,从腰后拿出萧兰儿的剑和黑色包裹递了出去,说道:“你的剑,还有包裹。”
萧兰儿接下剑和包裹放在了身侧,想了想,从腰间的紫色绣花锦囊里取出了秦淑远的玉符,递给了他,说道:“你的玉符。”
秦淑远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接下,说道:“你先留着吧,以后还有用。”
萧兰儿放下玉符,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用?”
秦淑远道:“待会儿出入王府,还用得着。”
萧兰儿不自觉生出警惕之心,问道:“你要带我进王府?”
秦淑远感受到她的警惕心,解释道:“我待会儿要回去换身衣服,你一个人也许用得着。”
萧兰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就不怕我用它做了坏事?”
秦淑远权当她说的是玩笑话,脸上一笑,回道:“不怕,那道玉符已经作废了,除了作为出入王府的信物,已经没有别的用处了。”
萧兰儿盯着手中玉符想了想,觉得、如果秦淑远的心里对她包藏有什么歹意,有了这块玉符,想要逃出洪川王府就容易多了,便说道:“好吧,那我就先留着。”
马车慢了下来,不知不觉已驶进了洪川城内,正在向洪川王府的北门行进。
萧兰儿将马车的窗帘勾起一条缝隙,向车窗外看了一眼,果见马车外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在阳光的闪耀下,不禁感到眼前一阵恍惚,通过观察街边商铺摊位的影子,判断出当下的时辰已在午时,便又寻看了一眼街边商铺,放下车帘后,又回身继续端正地坐着。
秦淑远见她似乎有些思绪,问道:“你觉得闷了吗?”
萧兰儿默默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
虽然是秦淑远救回了她,但她心里对秦淑远仍旧是抱有疑心的,如果秦淑远是为了翠微剑派的宝物才去救她的,那她此次进入洪川王府,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她想了想,觉得眼下大街上正是人多眼杂,漏个行迹是很有必要的,便说道:“我的行囊没有带,想去裁一件换洗的衣服,还有,我想洗把脸。”
她昨夜非但哭花了脸,还把白衣弄得满是尘土,此刻看上去,除去气质不减,浑身都带着仆仆的风尘,全没有曾经被称为仙姑的出尘气象。
秦淑远并不疑心,起身来到车门边,对车夫道:“停车。”
车夫勒住缰绳,停下了马车。
秦淑远先行跳下马车,等萧兰儿也走下马车,对车夫道:“你先在街边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车夫并不想等人,说道:“公子,眼看马上就到了,我还急着赶回去呢!”
秦淑远无奈道:“等到了地方我才能给你银子,你还是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车夫不乐意道:“唉,公子,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个潦倒的主,大老远地把你送到了这里,你身上不会连五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吧?”
秦淑远出门确实没有带银子,无奈道:“等到了地方,给你双倍。”话音刚落,就看见萧兰儿已将五两银子递给了车夫,觉得脸上无光。
车夫看一眼萧兰儿,又打量一眼秦淑远,和气一笑,说道:“还是姑娘痛快一些!”一抖缰绳,驱车向着前方的街头驶去。
秦淑远绝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五两银子而感到窘迫,看着马车驶去,羞愧道:“我出门太急,忘了带银子。”
萧兰儿见他很是真诚,并不对自己的举动而起疑心,便转身沿着街边向一间名叫“织女坊”的绸缎铺走了过去。
秦淑远见她不说话,也跟了上去,陪着萧兰儿走进了那间“织女坊”。
织女坊的名字取得虽然算不上十分高雅,但却是洪川城里十分有名的绸缎庄,它的这间绸缎铺比起屠苏城城东的那间绸缎铺、看上去要大上许多,店铺坐西向东,店门三合,但由于正值当午时分,店铺里的客人并不太多。
当萧兰儿走进店铺的时候,一名四十多岁的老板娘正陪着两名年轻的女人在挑选布料。
前方一张宽大的柜台后面,还有一名身穿宝蓝色华衣、体态健硕的大龄男掌柜在低头把玩着一件儿玉器。
老板娘察觉又有客人进门,回头看了一眼,见萧兰儿已在观光布料,目光便落上了秦淑远的身上,她只觉得秦淑远十分眼熟,犹犹豫豫的走回柜台,轻轻推了一下那名大龄的男掌柜,并示意他去看秦淑远。
男掌柜看了一眼秦淑远,随即一呆,竟也认了出来,匆忙放下手中玉器走出了柜台,领着老板娘,抱手迎向了秦淑远,作揖道:“呃、二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老板娘也俯身行了一礼。
秦淑远从未在洪川城里做过什么有名的事,本以为已经很低调了,想不到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只好回道:“我只是随便走走,不用管我。”话落,向着萧兰儿走了过去。
男掌柜随即看了一眼萧兰儿,示意老板娘上去招待,他在原地愣了愣,走进了柜台旁边的偏门。
老板娘走向萧兰儿,问道:“呃、姑娘是要买布匹,还是裁衣裳?”
不等萧兰儿回答,秦淑远已尽了地主之谊,开口说道:“裁衣裳。”
老板娘又问道:“什么颜色?”
萧兰儿道:“紫色”话未说完,便听秦淑远也已说道:“白色吧。”
老板娘怔了怔,不知该听谁的,正为难间,便又听萧兰儿道:“白色也要。”
老板娘含笑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姑娘想要什么刺绣?”
萧兰儿道:“只要不乱针就行,不挑剔。”
老板娘向展柜上陈列的一排布匹寻看过去,挑中了其中一匹,笑道:“姑娘看、这一匹可好?料子的成色、刺绣,都是按贡品的要求做出来的,虽没有被王府选上,却也绝不比姑娘身上的这一件贡品差上多少。”
萧兰儿不禁看了一眼身上的这件白衣,回过神后,回道:“好。”
老板娘没想到萧兰儿这么好伺候,笑道:“好。”重新将手里的布匹放了回去,说道:“姑娘稍等。”走回柜台寻出一把尺子,又返了回去,还未说话,便见萧兰儿已经十分配合地展开了双臂,站得亭亭玉立,便拿着尺子在她身上仔细丈量了起来。
男掌柜又从柜台旁边的偏门走了出来,搬着一张椅子送给了秦淑远,客气道:“二殿下请坐。”
秦淑远看了看椅子,也客气地说道:“有劳掌柜了,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男掌柜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打扰了秦淑远的雅兴,便只好走回了柜台,只是再也无心把玩那个玉器了,而是佯装翻看起了账本。
老板娘量好了尺寸,回到柜台说给男掌柜,由男掌柜执笔记在纸上,然后拿过纸张走进了通往内院的偏门。
男掌柜放下笔走出柜台,看了一眼萧兰儿,又看向秦淑远,问道:“二殿下是要在这里等,还是待会儿我给您送去?”
秦淑远道:“要多长时间?”
男掌柜道:“一般、都需要两个时辰。”
秦淑远道:“那还是给我送去吧。”
萧兰儿道:“不,我想在这里等。”
男掌柜怔了怔,又看向了秦淑远。
秦淑远看了一眼萧兰儿,只好改口道:“那还是在这里等吧。”
男掌柜不禁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萧兰儿,客气笑道:“好。”
秦淑远道:“最快要多长时间。”
男掌柜道:“一个时辰。”
秦淑远想了想,问道:“半个时辰做不了吗?”
男掌柜感到很是为难。
萧兰儿疑惑地看一眼秦淑远,问道:“你没做过衣服吗?”不过话刚出口,就觉得已是白问了,觉得他就算是个明事理的人,也终究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不过再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他的错,他也的确没有机会明白这些琐事。
秦淑远果然谦逊地回道:“没有。”
萧兰儿解释道:“两个时辰已算是快的了,店家说一个时辰,也已经是一件很为难的事了,再快,衣服只怕是做不出一个好来了。”
秦淑远只觉得长了见识,说道:“那就一个时辰吧。”
男掌柜松了口气,随和地笑了笑,说道:“我这就去催一催,要不,二殿下和这位姑娘先到内堂休息?”
萧兰儿道:“不劳烦了,我还想再去准备一些其他的东西,待会儿再来。”话落,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秦淑远也道了一句“待会儿再来”,跟上了萧兰儿。
男掌柜跟着两人走到门口,恭送道:“二殿下慢走,姑娘慢走。”直到目送着萧兰儿走进远处一间名作“绯云间”的胭脂铺,才回头走向了柜台。
老板娘从偏门走出,不见秦淑远的身影,问道:“二殿下和那个姑娘走了?”
男掌柜道:“去了城南赵府的‘绯云间’。”
老板娘松了口气道:“哦……”
男掌柜走上柜台,拾起玉器看了两眼,疑惑道:“这个姑娘是谁家的千金,你见过吗?”
老板娘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
男掌柜叹了口气,喃喃道:“不知道又有多少个名门望族的千金、要哭红了眼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