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诚收回稿纸,将其折叠起来,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他抬眼,声音平静:“爸爸去哪儿了?”
“……”
苏凝儿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六岁那年,我父亲谈了场恋爱,对于这场恋爱,我母亲不太认可,然后两人就离婚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过往的沉重一并吸入肺腑:
“一直到我上高中之前,每个周末他都会来看我,带我到处吃、到处玩……”
说到这里,苏凝儿低下头,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那时候,他总是温柔地对我说,我是他心中永远的小公主,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上了高中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联系不上。”
“我想你帮我找到他,然后……”苏凝儿的眼神中,恨意如潮水般涌现:“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个女人身边。”
“……”
方诚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根据苏凝儿提供的线索,进一步问道:“你母亲对你不好?”
“呵。”
苏凝儿冷笑一声:“她对我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我的兴趣、爱好,甚至我的生日,她都一无所知。她只关心我的成绩能不能给她带来炫耀的资本。考砸了,或者做错了什么事,等待我的就是一顿毒打。”
苏凝儿扬起下巴,眼中的恨意愈发浓烈: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遂她的愿?我为什么要继续扮演她心中的乖乖女?方诚,你知道吗?每当我看到她眼中流露出失望和痛苦,我的内心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感……”
“所以你才打扮成这样?”
“这确实是原因之一吧。”
苏凝儿长舒一口气,双手撑在床沿,身体微微前倾:“另一方面,这样很爽,不是吗?做自己,管他妈的别人怎么看呢?”
“挺好的。纹身之后,你有后悔过吗?”
“这是贴的。”
苏凝儿侧过头,避开了方诚的目光:“纹身太痛了,我怕痛。贴纸多好,想换就换,怎么样,是不是看不出真假?”
“确实看不出来。既然你怕痛,为什么还去打脐钉?”方诚追问。
苏凝儿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当然是假的啊,大哥。”
“……”
事实证明,方诚对这些时尚小玩意一无所知。
“好了。”苏凝儿耸了耸肩:“现在我们要做什么?需不需要我改个称呼?”
“改什么称呼?”
“随便啊,看你喜欢什么咯,大哥,老板,金主爸爸,或者……主人?”
“?”
方诚听到这些称呼,足足愣了三秒:“你玩的挺花啊。”
苏凝儿翻了个白眼:“大叔,你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不也还是个雏?我懂得多,不代表我玩的花好吧。”
方诚摇了摇头:“我不信。”
“不信就对了。”苏凝儿眼神看向被风吹起的窗帘:“其实我有艾滋病、梅毒,被无数男人睡过,体验过各种各样的姿势,你满意了吧?那么大叔,到底要不要换个称呼?”
“叫我方诚就好。”
“好的大叔,那我们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先出去向我爸妈道歉,道歉之后再说。当然,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仍然可以选择报警。”
苏凝儿嗤笑一声:“契约都签订了,我现在只能听你的话了不是么?报警?……别开玩笑了,大家都坦诚一点吧。”
方诚歪头。
这女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签订契约……她这是把我当成什么十恶不赦的魔鬼了?
6。
“出去之后,看你表现。”方诚轻声叮嘱道:“你的表现好坏,将直接决定你下一个任务的难易程度。”
“嗯,明白。”
客厅里。
父亲母亲并排坐在老旧的布艺沙发上,看着眼前忙前忙后的红色身影,感到极度的不适应。
苏凝儿端茶倒水、切水果、甚至还主动给他们捏肩捶背,嘴里甜甜地叫着“叔叔”、“阿姨”,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
这反差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他们怀疑人生。
父亲隐晦地瞥了一眼方诚,眼神中充满了赞许,似乎在说:
儿啊,你是不是给她下降头了?下的好啊!
母亲则有些局促,语气略带惊讶地说:“姑娘,你别忙活了,等会儿让阿姨来收拾就好。”
“没事没事,阿姨,我不累!”
苏凝儿卖力地拖着地,动作娴熟。
方诚倚靠在窗台上,双臂环抱在胸前,淡淡地开口:“房租的事情……”
“全免,房租全免!”苏凝儿斩钉截铁道。
父亲却连忙摆手:“不用,该多少就多少,我们不能占你们的便宜。”
苏凝儿立刻看向方诚,等待他的指示。
方诚微微点了点头,苏凝儿便道:“好嘞,叔叔,那就按您说的办,该多少就是多少!”
忙前忙后了好一阵子,直到确认家里的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苏凝儿才停了下来。
方诚这才起身,对苏凝儿说:“行了,你回去吧。”
“等一下。”苏凝儿叫住他,“你能陪我回去一趟吗?我家这会儿没人。”
方诚的视线转向父母。
父亲率先表态:“去吧,晚饭给你留着,等你回来一起吃。”
母亲也点了点头:“把你们……嗯,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好好处理一下。”
说到这里,母亲似乎是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儿子,若汐这个周末有没有空来家里吃饭?”
“我等会儿问问她。”
“嗯嗯。”
方诚和苏凝儿一前一后走出了家门,朝着幸福小区的别墅区走去。
幸福小区,别墅区与居民楼区仅一墙之隔。
这堵看似普通的墙壁,却像一道无形的鸿沟,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也隔开了无数人奋斗的一生。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苏凝儿打开一罐啤酒,递给方诚。
看到方诚无奈的表情,她抱歉的收回啤酒:“不好意思啊大叔,忘了你年纪大了,我去给你拿气泡水。”
拿好气泡水,苏凝儿转身上楼。
半个小时后。
她再次出现在方诚面前时,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原本张扬的红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珠。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宽松的白色卫衣和牛仔短裤,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美腿。
脸上的浓妆被彻底卸去,露出了清纯可人的素颜,脐钉和纹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散发着邻家女孩般的清新气息。
方诚看得有些愣神,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脱口而出:“你这是……换了个头?”
苏凝儿在他身旁坐下:“我猜,像你这样的宅男大叔,最吃清纯白月光这一套。怎么样,为了你,我可是特意委屈自己打扮了一下,够纯吧?”
她落肩含下巴,做了一个Wink。
做完之后,没等方诚回答,她先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反胃道:“我靠了,真他妈恶心。”
“……”
方诚无奈地看着她。
这小嘴,一如既往的抹了蜜。
方诚放下手中的气泡水:“所以,把我带到你家,还特意洗个澡,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凝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逼近,直到两人的呼吸几乎交融。
她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是深海中的漩涡,又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然后,她一字一顿地说:
“大叔,你带我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