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雾气笼罩着裂魂谷西侧山崖，罗羽的靴底碾碎半截枯枝，腐叶混着碎冰的咯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按住苏浅正要结印的手腕，指尖在岩壁青苔上划出暗红纹路——这是他们第三次修正潜行路线，血煞盟巡逻队留下的残破阵旗还插在三十步外的雪堆里。
“东南巽位有三重毒荆棘。“苏浅用唇语说道，纤白指尖点在罗羽掌心画着卦象，“但坤宫阵眼有缺口。“
罗羽点头时，怀中的玄天鉴突然发烫。
这面得自神秘空间的青铜古镜正在他衣襟里震颤，镜面浮现的星图与苏浅画的卦象完全重合。
他想起三日前在灵泉洞天参悟时，镜中那道自称“守镜人“的虚影说过的话：“破阵如医疾，当寻其气脉淤塞处。“
暗青色藤蔓突然在他们头顶炸开，毒刺暴雨般倾泻而下。
苏浅甩出的水云绫刚卷住七成暗器，脚下土地突然塌陷成流沙漩涡——暗狼竟把噬灵蛊虫埋在第二重陷阱之下。
“退!“罗羽扯着苏浅跃上左侧古松，玄天鉴迸发的青光撕开蛊虫形成的黑雾。
镜面映出流沙中闪烁的紫色阵纹，他瞳孔骤缩：这是失传已久的“九幽锁灵阵“，阵眼竟藏在三丈外那截看似普通的断剑上。
暗狼阴恻恻的笑声从崖顶传来：“罗道友对在下的迎客礼可还满意？“黑袍修士挥动白骨幡，十二具铜尸破土而出，关节处缠绕的锁链竟是由雷电凝成。
苏浅的冰魄针击碎第三具铜尸时，左肩已被雷链灼出道焦痕。
罗羽突然将玄天鉴按进岩壁，镜面吞噬石中灵气后竟幻化出与九幽锁灵阵完全相同的阵纹，只是所有灵力流向都被逆转。
“就是现在！“他低喝一声，苏浅会意掷出八张爆炎符。
被逆转的阵法将符咒威力放大了十倍，冲天火柱中，暗狼精心布置的十八处连环阵眼同时崩毁。
暗狼的白骨幡出现裂痕，他正要捏碎传送玉符，却见罗羽剑尖挑着一块染血的碎布——正是三日前他派去刺杀李长老的暗卫身上布料。
这个细微破绽让暗狼动作迟滞了半息，苏浅的水云绫已缠住他右脚踝。
“该清算你截断青州粮道的罪孽了。“罗羽的剑意引动谷中积攒千年的庚金之气，剑锋未至，暗狼的护体罡气已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黑袍修士咬牙震断右腿，化作血雾遁入崖底暗河。
残月升上中天时，两人在背风处暂歇。
苏浅正要说话，忽然盯着罗羽染血的袖口蹙眉：“你何时......“
“蛊虫的毒不妨事。“罗羽撕下布条随意包扎，玄天鉴正在他丹田处缓缓转动，将渗入经脉的毒素转化成精纯灵气。
他望向东南方隐约可见的天陨山脉轮廓，没注意到苏浅收起的水云绫边缘，有道细微的紫纹正在蚕食绫纱灵气。
夜风卷着雪粒拍打岩壁，苏浅倚在冰凉的青石上，耳畔还残留着方才雷链炸响的嗡鸣。
罗羽半跪在她身侧，玄天鉴悬在掌心三寸处，泛着青光的镜面将冰魄针映出七重幻影。
“忍着些。“他并指划过苏浅焦黑的肩头，被雷电灼伤的皮肉竟生出细密霜花。
镜中传来守镜人的冷哼：“蚀骨雷毒也敢用寒玉膏来压？“
苏浅突然抓住他手腕，染血的指甲在罗羽虎口掐出月牙痕：“你方才用玄天鉴逆转阵法时，膻中穴的灵气运转是不是......“话未说完突然轻颤，原是罗羽用镜光挑出了深嵌在骨缝里的雷毒，青紫色毒雾在两人之间凝成狰狞兽首。
罗羽的呼吸比平时重了半分。
苏浅盯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忽然勾起唇角：“这般小心，怕我碎了不成？“她故意将气息拂过对方耳畔，却见罗羽颈侧暴起青筋，镜光突然暴涨三寸。
“别动。“罗羽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玄天鉴突然倒扣在苏浅肩头，镜面浮现的星图与伤口处的雷纹严丝合缝。
苏浅闷哼一声，感觉有冰凉细流沿着脊柱窜向后颈，却在某个瞬间捕捉到罗羽瞳孔里转瞬即逝的痛色——他竟将部分雷毒渡到了自己经脉中。
当最后缕黑气被镜光炼化，苏浅突然按住罗羽正在收势的手。
染着蔻丹的指尖抚过他腕间狰狞旧疤，那里还留着三年前师门被灭时留下的剑伤。“你总这样。“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在血枫林也是......“
轰隆巨响从东南方传来，两人同时转头。
二十里外的天陨山脉升起赤色狼烟，正是血煞盟主力驻扎的方位。
罗羽收起玄天鉴，青铜镜边缘新添的裂痕被他用袖口掩住。“该收网了。“他望向狼烟的眼神似淬火玄铁，“暗狼用九幽锁灵阵拖延我们三个时辰，足够炎虎调整南麓岗哨。“
苏浅系好水云绫时，忽然发现绫纱末梢的紫色纹路又蔓延了半寸。
她正要细看，前方罗羽已掐起遁地诀，玄天鉴在岩壁上照出条泛着磷光的暗道——这是他们追踪七日才摸清的密道，出口直通血煞盟囤放军械的地窖。
地道里的腐臭味裹着血腥气，罗羽突然停步。
玄天鉴映出前方三丈处悬浮的蛛丝，每根丝线上都缀着米粒大小的骷髅头。“千魂蛛。“他传音入密，“踩错一步，这些怨灵就会唤醒沉睡的血傀。“
苏浅解下腰间玉葫芦，倒出滴琥珀色灵液。
液体落地化作三尾透明灵鱼，摆尾游向不同方位。
当第二尾鱼触碰西南角的蛛网时，罗羽突然掷出玄天鉴，镜光将整片蛛网拓印成阵图——正是暗狼先前所用九幽锁灵阵的变式。
“果然同源。“他剑指抹过镜面，被逆转的阵纹突然具象成实体，将千魂蛛的怨灵尽数吸入镜中世界。
苏浅趁机抛出枚青铜钱币，钱币上的“通宝“二字亮起时，前方石壁竟如水幕般泛起涟漪。
地窖里的景象让两人呼吸微滞。
七百具新炼制的铜尸整齐排列，每具心口都嵌着块血色晶石。
罗羽用玄天鉴扫过晶石，镜中显现出天陨山脉立体沙盘，各峰驻军位置竟随着晶石明灭实时变化。
“好个暗狼。“苏浅指尖抚过晶石表面的符纹，“竟用尸傀当阵眼，以血气为媒介传递情报。“她突然并指如刀，从某具铜尸脑后抽出发丝细的红线，“看这个！“
罗羽瞳孔收缩。
红线末端系着块染血的碎玉，正是青州粮商独有的平安扣形制。
玄天鉴照出玉中暗藏的讯息——血煞盟将在七日后突袭白露关，而那里正是重建后的情报中枢所在。
当两人带着三枚血色晶石返回地面时，东天已泛起鱼肚白。
罗羽突然按住苏浅手腕：“别运功。“他剑尖挑起片枯叶，叶片在晨光中碎成紫雾，“暗狼的噬心蛊。“
苏浅轻笑，水云绫忽然卷住罗羽腰间将他拽离原位。
他们原本站立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缝隙，数十只白骨手爪破土而出。“真是阴魂不散。“她甩出冰魄针封住地缝，却见罗羽已用剑意在地上刻出传送阵。
晨雾被剑气搅成旋涡时，苏浅注意到罗羽后背渗血的绷带。
那些在破阵时硬抗的蛊毒正在玄天鉴压制下翻涌，而青年挺直的脊背却如永不弯曲的剑。
他们没看见的是，五十里外的血河洞窟中，暗狼正将半截断腿浸入血池。
池面浮现炎虎狰狞的面孔：“东西送到了？“
“罗羽至少带走三块惑心晶。“暗狼舔了舔嘴角血渍，“足够您的焚天阵锁定他们所有情报节点。“
洞窟顶端的钟乳石突然滴落血珠，映出千里外某间布满星图的密室。
李长老刚接过的情报玉简突然裂开细纹，墙上的防御阵图无风自动。
而此刻的罗羽站在晨光中，正将血色晶石按进某块山岩。
玄天鉴吞噬晶石后，镜中显现出覆盖整个天陨山脉的光点网络，每个光点都对应着血煞盟的兵力部署。
他不知那些闪烁的红点里，有三个正悄然改变运行轨迹。
苏浅忽然按住心口，水云绫末梢的紫纹突然灼痛。
她转头望向来路，却只见群山寂寂，唯有晨风掠过林梢的声音，像极了利刃出鞘前的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