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陈志飞喂完了猪，就怀揣着那几枚袁大头和两串五帝钱，早早地在大队门口等着。
他早就打听过了，今天是卡车进城运送物资的日子。
昨晚收了课本费的吴会计，当然也会趁此机会坐车到县里面买高中课本。
果不其然，伴随着“突突突“的发动机声，一辆老解放卡车从生产队大院里开了出来，车头的大灯在晨雾中划出两道昏黄的光柱。
陈志飞见状立即上前招手拦车：“同志！等一下！麻烦捎个脚！”
“陈志飞？”坐在副驾驶的吴会计摇下车窗，有些惊奇的看着背着劳动布包的年轻人。
吴会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虽然长相一般，甚至面相看起来有些尖酸刻薄，但是身材保持的蛮好的。胸部丰满，腰细腿长，不看脸的话至少能能年轻个七八岁左右。
吴会计的爷们儿也在帐房火车站工作，和崔玉杰一样，都是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至于是做什么的，陈志飞也不知道，不过像她这种已婚妇女能在公社作会计，估计不是给了领导好处，就是和领导沾亲带故。
“吴会计您也在啊，那真是巧了，是去城里买书？”
陈志飞当然是明知故问，可该有的礼貌，终归还是要讲的。
“可不是嘛，这不还特意起了个大早，为了你们这些知青的前途，公社可是没少费心思。”
“哎呦！早就听说公社的这些领导里面，就吴会计做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和群众打成一片。没想到买书这样的事儿也要麻烦吴会计，我回去可得跟大家伙说说，将来真要有人能考上大学，可都不能忘记您的好！”
“知道就好，对了！你大早上的，在这儿拦车干什么？”吴会计说着，瞄了一眼陈志飞斜挎包上那“为人民服务”的几个红字。
“也没有别的事儿，我就是想要去邮局给家里寄封信。”
“咱们公社不是有邮递员吗？你干嘛还要去县里面跑一趟？”
“公社不是一星期才统一送一次邮件，我这是有点儿急事儿，所以……”
“行吧行吧，反正也顺路，我就替你跑一趟吧！谁叫咱是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呢！”
吴会计说着，将手从车内伸了出来。
可陈志飞哪里真的有信要邮寄，那不过是他临时找的说辞罢了，没想到这吴会计还挺热心肠的，可能是自己刚才马屁拍的有些过了。
见陈志飞杵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吴会计便有些势利的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还信不过我？”
“哪能呢！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一想到您要拿那么多的材料课本，多个人也能帮您分担一些不是。”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起个大早，吴会计心中本就有着怨气。
可经过陈志飞这一顿彩虹屁，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
“行了！你也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了，上来吧！”
“好嘞！”
就这样，陈志飞拉开车门，从后面上了卡车。
和平乡属于偏远的乡镇，距离桦林县有着几十公里的山路要走，所以没有卡车代步，一天之内绝对无法往返一趟。
卡车司机也是一名退伍的军人，因为无论春夏秋冬，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总是戴着一顶皮草帽子，所以社员们都管他“老帽儿”、“老帽儿”的叫。
至于他真名叫什么，陈志飞并不了解。不过他倒是听说，老帽儿之所以一直都戴着帽子，是因为在抗美援朝的时候，他的头盖骨被流弹掀开过。
可人家命大，捡回一条命后头皮也就不长头发了。
所以别看老帽儿其他地方毛发浓郁，但其实是个地中海的发型。
那时候，山里的路并不太平，遇到豺狼虎豹的倒是小事，最主要的还是人，所以卡车司机一般都是配着枪的。
不过像这种老式的解放卡车还好，人人都认得这是公车，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
起初陈志飞还想着和吴会计套套近乎，但山路并不好走，自己的屁股差点儿都没被颠成八瓣儿，更别提吴会计了。
路程还不到一半儿，脸色就跟菜汤一样绿，推开窗户吐了好几次。
老帽儿抽着旱烟，单手开车的同时还唱着不知名的东北小调：
“有一个小大姐坐在房中绣绒花
王二嫂捎信来说情郎他得下了病
一心想去看一看他
想看他怕人笑话
不去看他我又想他
哎呀我的天啊难坏了姑娘家！”
……
敢在吴会计的面前唱这种调子，老帽儿也是个狠人。
不过陈志飞可没心思听他唱的是啥内容，坐在卡车的后面就跟坐在筛糠的簸箕中一样，他一边拽着把手，一边憋着气儿，生怕把早上吃的那两个鸡蛋给吐出来。
“老帽儿同志！老帽儿同志！这还没到地儿屁股都被颠开花了！咱能悠着点儿吗？”
老帽儿叼着烟卷回头邪魅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现在后悔可是晚了，咱们这还没下山呢！一会儿把裤子都拽紧了，腚沟子掉出来可就丢人喽！”
一听这话，吴会计又是呜嗷一声，打开车窗嗷嗷直吐。
司机老帽儿则是不以为然，一边拍着吴会计的后背，一边继续唱道：
“姐儿房中我决心下
不怕人家笑话绣给我的情郎哥
倒叫大姐没有啥拿
买了一对儿鸡
买了一对儿鸭
买上一对儿螃蟹
捎上一对儿虾
还有两个大西瓜啊！”
……
解放卡车是一上一下，一左一右。
副驾驶上的没系安全带的吴会计，腰上波涛汹涌，别提有多应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终于到了桦林县，吴会计已经快把胆汁都要吐没了。
本来陈志飞还装着想要去帮吴会计买书呢，但吴会计说自己得去县里的干部招待所休息休息，买书的事儿下午再去。
没有办法，他就只能先帮着老帽儿先到县里面的供销社卸货装车，想着再找机会溜出去，可老帽儿却直接戳破了陈志飞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