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龙大哥!”
“老爷!”
三个人,三种称呼,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芷曦惊呼之中,毫不犹豫的拔剑出鞘,一招“追星赶月”向裴旻背心攻来。
这一招在于速度,以极快的身法,直取要害,攻敌之不可不救。
如此凌厉的攻势,便是裴旻也未敢轻视。
但见他格开芷曦的长剑,左手突施一掌,将龙墨轩打翻在地。
“夫君………”芷曦眼见情郎,鲜血狂喷,再起不能,一颗心碎成了几瓣。
顾不上身后的裴旻,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
芷曦极速的点了他胸口几处要穴,扯下一块衣角,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便在这时,江漓也跑了过来。四目相对,已然心有灵犀。
芷曦把他,交到了她的怀里。取出包药粉,嘱咐她抹在伤口上,可以暂时替他止血。
裴旻倒也没自降身份,突施杀手。
剑客的傲骨,他一时一刻也不曾忘记。
老实说,裴旻方才那一剑稀松平常,并非什么妙绝颠毫的招式。
裴旻也未曾料到,如此寻常的一剑,竟会重伤于他。
他本也不是冷血弑杀之人,只是他这一生所求,乃是诚于剑。
一切遵循剑意而为,剑意一起,便不再受自己控制。
正因如此失手伤人,也是常有之事。
“芷曦……….你……….你不是他的对手,别乱来。”龙墨轩瘫在地上,捂着伤口,强忍着疼痛对芷曦说道。
“夫君,我绝不会再犯当年同样的错。”说着便长剑直挺,直指裴旻。
“公孙芷曦,前来讨教。”那一刻芷曦的眼神中,再没了一如既往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坚毅和几分果敢。
“你公孙家,要为龙家强出头吗?”裴旻看着她的眼神,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是龙家的少夫人,替夫家一战,理所理当。”芷曦说着,手中纯钧剑自那泪痕之中,缕缕剑气发散出来。
“既要比剑,可知江湖比剑自有规矩。”
“剑客即已出剑,便无男女之别,老幼之分,贵贱之论。”芷曦说的乃是江湖中,剑客比剑之时不成文规矩。
剑客比剑只有剑和剑客本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久闻公孙家剑法精妙绝伦,在下今日有幸领教,不胜荣幸。”说着长剑一挺,摆出了起手式“剑指苍穹”。
芷曦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凝视着面前的剑皇。
这一刻她再不是那个,温柔贤惠的公孙家大小姐,而是一位敢于向强者发难,无所畏惧的剑客。
芷曦出手抢攻,踏着不可思议的步伐,向裴旻攻去。
趁其不备,一跃而起,双手持剑,不由分说往裴旻面门砍去。
公孙家剑法,脱胎于“剑舞”,讲究是“轻灵隽秀,动如脱兔”。若是女子使出,则威力更上一层。
可芷曦这一招,却格外霸气,不似剑法,颇有几分唐刀威猛霸气。
裴旻眼见,芷曦上来便拼命,亦不敢轻视。
把剑一横,架开了这招。
芷曦当即变招,一招“后羿射日”,及其笨拙的身法中,一剑从刁钻的角度斜刺而来。
方才那一剑是猛,今番这一剑是拙。只是这笨拙的一剑,看起来却是精巧无比。
“藏巧于拙”,正是她公孙家剑法的精髓之一。
一招得了先手,随即快剑抢攻。
“孔雀开屏”,“鹞子翻身”、“百鸟朝凤”、“有凤来仪”。
那轻灵曼妙的身姿,方使人相信“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从来不只是曹子建,神驰八荒的想象。
裴旻挥剑对敌,心中啧啧称奇。
江湖传言公孙家剑法最是精妙,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二人你来我往,不觉间已对拆五十余招。
裴旻有心一观公孙家剑法,所以出手之时,皆以防御为主。
若非如此,以他今日功力,拿下芷曦,不过须臾之间。
这一边芷曦屏气凝神,毫不懈怠。
那一边裴旻游刃有余,闲庭信步。
前方二人,交手正酣。
后方重伤的龙墨轩,挣扎着以剑做杖撑起身来。
江漓见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赶忙双手将他托住。
“扶我.……起来。”就这四个字都说的有气无力,伤势之重可见一般。
“留了这么多血,你还是……”江漓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他摆摆手打断了。
“再……再打下去,只怕连公孙家剑法……也要被他学去了。”他以剑尖点地,借这力量,勉勉强强直起身子。
再看前方的芷曦,颓势频显。
从刚开始的攻守有序,有来有回,变得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了。
若再不想办法,不出十招芷曦必败无疑。
龙墨轩见此形势,也顾不得胸口重伤。强行将那习武之人护体真气,一点点运到腕间。
凡习武之人,无论功力如何,都会将自身的第一股真气,以周天运行之法,运到心包经,作为护体真气。
这一股真气,乃是习武之人的根本。通常只有在散功之时,才会从经络之中徐徐散去。
功散之日,便是身死之时。
若是在散功之前,强行将这股真气施展,无疑于自废修为。
轻则武功尽失成为废人,重则经脉尽断性命不保。
龙墨轩于此重伤之际,强行运使护体真气,无异于自寻死路。
作为老对手,他太了解裴旻。他一向说剑当远离感情,只有将身心都交给剑,才能真正的做到诚于剑,从而追寻剑的本意。
远离了感情的他,渐渐的变得忘情。再加上这十几年的避世苦修,使得他的忘情,变成了真正的无情。
若是不能阻止他,在场的诸位,只怕都将殒命在此。
龙墨轩将这股护体真气运至腕间,伴随着真气的运转越积越厚,越聚越强。
此刻,他要燃烧生命,来捍卫剑客傲骨,龙家荣耀。
“江漓,扶.......住.......我”短短三个字,他也说的断断续续。
“哦.......好。”江漓不敢违逆,牢牢的将他扶稳。
男人一旦有了觉悟,便是这世上,最强之人。
趁裴旻转身的间隙,龙墨轩将这聚好的真气,透过那名剑龙渊,聚气成形,化而为剑。
剑气依附着龙渊剑,其形其态,一如是处。
眼看剑气已成,趁着那稍纵即逝的瞬间,喝声“着”,将剑气射了出去。
芷曦的剑招,裴旻虽然应对的游刃有余。
但其和龙墨轩相隔不过十余步,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强的剑气,饶是他也措手不及。
但见他一剑荡开芷曦,正欲抢攻。忽觉背后,一道强大的剑气,奔袭而来。
一个转身,剑气已到面门。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将手中太阿,略略一提,以剑身为盾,强行接住了,这股霸道的剑气。
饶是如此,也震得他虎口发麻,握剑不稳。
你道他此等功力,怎会这般狼狈?
一者,距离实在太近,剑气一点没有衰减。也就是太阿威力无双,若是换了寻常铁剑,剑断人死。
二者,这一招可不是简单剑气,此乃龙家不传之秘,唤作“龙游太虚”。乃是以周身内力作为媒介,激发剑气的招式,内力越强威力越大。
然而强招必自损,这一招也不例外。
虽然威力惊人,可每一次使出耗费的真气、精神都及其巨大,因此龙家祖训:“若非生死关头,绝不可动用此招。”
龙墨轩于此生死存亡之际,献上不只有护体真气,还有那圣体之境的修为。
一招使尽,只怕江湖上,再无剑神的传说。
芷曦这边,心无旁骛的和裴旻对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眼见裴旻打了个趔趄。
她也并非等闲之辈,怎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瞅准时机,往他背心一剑刺去,速度之快,宛如彗星一般。
若是换了常人,必为纯钧这一剑所败。
可剑皇就是剑皇,正面接下了那一道剑气。
忽听得背后一阵剑鸣,也不回身,一个反手,用那剑鞘,抵住了纯钧一剑。
这一招,着实让芷曦吃惊不小,以她的境界,怎么也想不出,这等破敌之法。
剑与剑鞘,本为一体。
只可惜天下剑客,只知以剑对敌,殊不知那剑鞘亦可御敌。
霎那间,一前一后,两大杀招同时出手。
裴旻见状,勃然大怒。回身一剑荡开纯钧,飞起一脚,将芷曦击退。
杀意一起,便再难止住。
裴旻朝他夫妻二人,突施一剑。
这一剑气吞山河,一副要立毙两人于剑下的架势。
彼时龙墨轩已是重伤之躯,芷曦长剑脱手,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剑,毫无抵御的能力。
此情此景,两人却是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似乎已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住手!”便在这生死的一瞬,一个清脆的声音,阻碍了裴旻的剑招。
这一声,直惊得他顺着那声音寻去。
他实在想象不出,此刻的龙家还有谁,能用这种近乎命令的口吻给他说话。
喊出这两个字的不是旁人,正是那紧紧扶着龙墨轩的江漓。
“裴少主,你好威风啊!”
裴旻听得“裴少主”三个字,心中大奇。能这么称呼他的,定是在他闭关修炼之前认识、熟悉他的人。
他仔细的端详着江漓,猛然眼前一亮,大惊失色道:“郡主!?”
“不错,难为你还记得我。”江漓不觉间,将那郡主的架子又端了起来。
“郡主,缘何会在此处?”裴旻望着江漓,百思不得其解道。
裴家久居扬州,与那南阳王交情非浅。此时此刻,他还是给足了南阳王面子。
“当年若不是裴家见死不救,我又怎会在里?”江漓没好气的说道。
如此看来,她是将当年王府的遭遇,尽数怪罪在了,裴家没有施以援手之上。
“当年家父无故失踪,在下正在闭关,裴韶远在徽州。非是我裴家言而无信,袖手旁观,确是门内无人可用。”裴旻耐着性子的解释道。
“然,今日之事,乃是江湖争斗,即便王府也不便干预。”裴旻态度强硬的说道。
“你的江湖争斗,我管不着。可父王失踪三年,生死不明。而今只有龙家能替我寻回父王。不要忘了,你裴家和南阳王府的约定。”江漓一句约定,直接将裴旻拿捏。
裴家世居江南扬州,为寻求庇护,便和南阳王签下誓约,世世代代守护南阳王府周全。
而今南阳王无故失踪,江漓要寻回父亲,按照誓约所定,裴家理当施以援手。
裴旻听到江漓搬出了誓约,这才心有不甘的,将手中长剑缓缓放下。
“裴家绝不会言而无信,既然郡主说,只有龙家能助你找到王爷。那裴某今日便先告辞,改日再来拜会。”说着对江漓抱拳拱手,脚尖一点,须臾之间,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龙家的这一场存亡之战,竟然被江漓的几句话,就轻易化解,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裴旻走后,早已到达极限的龙墨轩,再也支持不住。
一口鲜血喷出,周身要穴全部爆裂,顷刻之间血流遍地。
那状态,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芷曦见此,也顾不上那被裴旻挑落,插在地上的家族至宝。慌忙上前,和江漓架起他往里屋而去。
“哐当”一声,手里的龙渊应声而落,两女张目望去,只见那龙渊剑的样貌和之前又不太一样。
那原本黑黝黝的上古神剑,已经变成一柄锈迹斑斑,缺口无数的残剑。
就连剑鞘也变得残破不堪,千疮百孔。
这样的剑,便是扔在大街上,也只会被人当做废铜烂铁。
龙渊剑和龙墨轩心灵相通,如今它变成了这样,不知那曾经的剑神能否逃过此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