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你回来了........”胡翊芝双手颤抖,老泪纵横。
这些年镇守壶关,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主仆重逢,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二人之间的感情,远非一般主仆之情,难于对外人道也。
自龙墨轩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父母的样貌。,他的幼年,只有胡叔叔陪在身边。
陪他练武,陪他打猎,陪他嬉戏,陪他赶集,这个“老仆”,如父亲般,呵护了他整个少年。
名义上,一个主,一个仆。
彼此的心中,他敬他如父,他爱他如子。
这远胜血缘的父子之情,阔别了十二年,今日陡然重逢,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了。少主你终于回来了,龙家的雄风,可以重振了。”他二人紧紧的握着彼此的双手,将压抑在心中感情,尽情释放。
站在一旁江漓,双眼红红的。这样的感情,不是经历过生离死别过的人,如何能够体会?
“少主,既已回到雍凉,为何不进关呢?“胡翊芝拉着他的手,仔细的端详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满眼之中皆是慈祥。
“胡叔叔,我找您来正是为了入关之事,..........”他悄声的对他说道。
“少主,请在此稍后,老仆去去便来。”话还没说完,胡翊芝已心领神会。
虽说十多年不见,这份默契,一如既往。
说罢向龙墨轩伸手抱拳,转身便走。
路过江漓身旁,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水大人身形如此轻巧,也是罕见。”
江漓听了他的话,不由得俏脸一红。倒是一向不苟言笑的龙墨轩,这次静静的看着她,嘴角上扬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还笑,都是你出的主意。”江漓娇嗔道。
不多时,李长生率领的一支三十人的巡城队,例行着每日的城防巡视。
队伍所到之处,街道两旁的百姓,皆自发的鞠躬施礼。
百姓面带笑容,十分热情。更有众人壶浆筝食相迎,这份喜爱溢于言表,无论如何是装不出来的。
队伍中,有那么一人,与众不同。
一身军服极不合体,袖子宽大,似个大灯笼。
裤腿也松松垮垮的,便是再塞进一条腿去,绰绰有余。
硕大的军帽,更是直接扣住了双眼。也就是骑在马上,要不,怕是连路都是问题。
“哎呀!这衣服实在太难受了。”她对身边的龙墨轩,小声的抱怨道。
“忍忍吧,就快到了。”江漓这副滑稽的模样,他也是忍俊不禁。
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心里早已乐的背过气去了。
巡城队,缓步而行,走街串巷,拿下盗贼,调节纷争,不觉间已出了北门。
不同于城内的车水马龙,城外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
此刻,已没了热情相迎的百姓,这些个兵丁,也不在绷着神经,释放天性。
那荤段子,张口就来。
哪家的姑娘屁股大好生养啊,哪家婆娘条子好,他家男人有福气。
一出接着一出,一段接着一段。
更有甚者,眉飞色舞的描述着,那天夜里巡街,东头老李家,新婚小夫妻的夜里生活,是如何精彩纷呈。
龙墨轩倒是没什么,江漓这黄花大闺女,哪里听过这些?不由得双颊发烫,俏脸通红,也就是她帽子大,遮住脸看不出来。
不过细细想来,这些兵丁倒也十分可爱。
平日里训练,守城,巡街,十分辛苦不说,百姓面前还要一本正经。也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释放一下天性。
兵丁本来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当兵吃粮谋个生路,也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
他们不扰民,不抢掠,痛快痛快嘴,倒也无可厚非。
“两位大人,往前便是飏谷。我等守城兵士,不能远离守地,所以只能烦请两位,自行前往。“
李长生让二人脱离队伍,行至僻静路口,下马施礼,恭恭敬敬的说道。
这条路并不起眼,道路两旁除了树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只是这些树全都一模一样,不仅品种,高矮,粗细全都一样。甚至连两树之间的间隙,都分毫不差,仿佛是有人刻意栽种的一般。
“有劳将军!”龙墨轩抱拳拱手,回礼道。
“卑职职责所在,不敢劳大人谬赞。”李长生慌忙回礼道:“前路漫漫,两位大人还请珍重。”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将军保重,后会有期。”他略施一礼,便和江漓调转马头,往那小路的深处走去。
李长生归队,领那一队官兵返回壶关,自不必提。
“哎呀!这身衣服,实在是太难受了。”
龙墨轩见江漓那滑稽的衣装,时不时盖住眼睛的帽子,四下无人,终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实在不舒服,就把帽子摘了吧。”
“不只是帽子啊......”江漓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帽子,扬起头正好看到了,满脸面容的他。
“唉,第一次见你笑哎,还挺可爱的嘛。”她笑盈盈的看着他说道。
“好啦,实在不舒服,就脱了吧,到了这里已是很安全了。”他看着眼前的江漓,还在不停的摆弄着自己的衣装。
“回过头去,不许看。”江漓红着脸,娇羞的说着。
其实这军装,也就套在了平常衣服的外面。但女孩子嘛,面子薄。当着男人面脱衣服,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哎,这些树好奇怪啊,就好像一棵树,挪了个位置似的。”她脱下了军装,恢复了那身公子的打扮,打马上前向他问道。
“每个来这里的人,都会问同样的问题。其实,这些的树都是自然形成的,没有任何人刻意为之。”
自然之树,高矮粗细,总有不同。若说这里的树,全是自然形成的,那只能说是自然的奇迹了。
“自然形成的?这也太神奇了吧!”江漓望着两旁排列整齐的树木,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这里叫‘十里桦廊’,别急着吃惊,后面还有更让你惊奇的。”他看着江漓一脸吃惊的表情说道。
“等等,十里画廊?那可是南阳仙境哎,怎么会在这里?”
此话,确实不错,南阳的十里画廊,景色优美,让人流连忘返。前朝明帝赞其为“人间仙境,瑶池降世”。
“这里不是南阳的“十里画廊”,你看这些树,叫白桦树,绵延十里,所以叫“十里桦廊。”龙墨轩边说边比划着“桦”字。
“没想到,在这里也见到江南春色。”
“快走了,前方另有美景。”
听闻另有美景,江漓立马来了兴致,打马而去。
十里路,千株白桦树,傲然挺立,直抵苍穹,宛如剑客的傲骨一般。
不一会儿,就到了这“十里桦廊”的尽头。静下心来,隐隐的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和不时传来的飞鸟之声。
出了“十里桦廊”,眼前一片春意盎然。形态各异的树木,组成一片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没里有一点深秋时节的样子。
潺潺的小溪,水深不过脚踝。溪水清澈见底,站在岸边,溪水里的鱼虾,石块,一目了然。
你看那鱼儿,水中嬉戏,在水草中欢快的穿行。一会游到东,一会游到西,一会游到南,一会游到北。
如此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实在是让人羡慕不已。
小溪两旁,芳草茵茵,葱茏翠落,百花争艳,真是个花鸟鱼虫天然趣。一番美景,一点不输于那初春时节的江南美景。
“好漂亮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地方。”这样绝美的景色,江漓已有多年没见过了。
南阳王的封地,坐拥荆州、扬州、湖州三地。皆是天下富庶之处,鱼米之乡。
亦是莱阳皇室的粮仓,素有“南阳熟,天下足”之称。
绝美的美景,更是让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留下了传唱千古的名篇绝唱,更有着“上有天堂,下有南阳”的美誉。
自江漓逃离南阳,投奔沈傲。三年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生怕一时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每日生活在那偏院里,虽然行动自由,吃穿不愁。可那心惊胆颤的日子,对她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今日陡然之间见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心情变得无比舒畅,一时玩性大发。
只见她跳下马来,风一样的跑到溪边,时而闻闻花香,时而溪里戏水,欢快的像个孩子一般。
龙墨轩坐在马上,望着她那欢快的背影,不免会心一笑。
“你快看这些花好稀有啊,我在南阳都没见过呢。”江漓大声呼唤着他,指着地上那七种颜色的花朵,兴奋的说道。
“那叫彩虹七色,飏谷的特产。”龙墨轩耐心的解释道。
江漓来了兴致,摘下一朵,带在发间。
这无忧无虑,欢愉自在的样子,才是那天真烂漫,活泼俏皮的南阳郡主。
“我曾经听一个用剑的高手说过,真正的高手能以气聚形,化水为剑,甚至可以御剑而飞。”
她在溪里悠闲的戏着水,一边说话,一边转头望向马上的龙墨轩。那傲娇的小眼神,仿佛就在就在说,你行吗?
龙墨轩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指为剑,凌空往水面一指。
那平静的水面,瞬间变得汹涌澎湃,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随他右手剑指一挥,那漩涡腾空,化作水柱,冲天而起。
正在戏水的江漓,不由得吃了一惊,随着水柱的方向,极目望去。
只见那根水柱,尽数聚于他的指尖,渐渐融成了一颗水球。
随他双指一抖,那水秋宛如有生命一般,化为一柄水剑。
这水剑在他手中,依然锋利,轻轻一挥,便将树叶整齐的切开。
展示完这一手,但见他指尖轻轻一弹,那水剑宛如有意识一般,轻轻的落于溪水之中,竟是连浅浅的波纹都没有留下。
“郡主,这一手,可还入眼?”
“这化水为剑,你居然也会啊。”这一手,着实让江漓大开眼界。
“小孩子的把戏而已,不值一哂。”他微笑着摇摇头,满不在意的说道。
“小孩子的把戏?可是我听说,这已经是剑术里最高的境界啦!”
他的一番话,让江漓就更加惊诧不已。她眼里的最高明的剑术,在他的口中居然只是小孩子的把戏。
“化水为剑,靠的是剑意。”
“水性本无常,无形,无状。需要依靠剑客的意识,给无常的水性,立下规矩,使之聚而成形,化而为剑。在寻常剑客眼中,确实很难做到,但是我这个剑神的面前,就是小孩子的把戏。”龙墨轩一脸骄傲的对她解释道。
“切,我还真没见过夸自己,夸到这个份上的。”江漓撇撇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别玩了,赶路吧,过了飏谷,前面不远就到家了。”话音未落,已打马而去。
意犹未尽的江漓,眼见他打马远去,慌慌忙忙的爬上马背,快马加鞭,追逐而去。
“过了这片竹林,就到家了,这一别,恍如隔世啊。”那平淡的语气中,透露着点点悲怆。
他抚摸着面前的翠竹,看着上面纵横交错的道道剑痕,曾经的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