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打仗突围的大多是两种情况,一是粮草耗竭,二是接应友军,引导这两种突围的情绪,一是绝望,二是希望。
而大成六十四年冬天,由徐飞率领的襄武营突围,则罕见地混合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这群手脚生着冻疮的军人,既绝望于漫漫雪野,又寄希望于漫漫雪野。
和逃亡不同,即使是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行进,这群人依然保持着紧密的队形,由邓显等强壮的老兵在前开路,他们呼出着浓重的雾气,将厚厚的积雪嘎吱嘎吱地踩出一个个脚印,后面跟进的人沿着他们的脚印走,可以少花点力气。徐飞退到了中军的位置,随时准备指挥应变,而队伍两侧则罕见地布置了陈广等弓弩手。
在这支沉默行军的队伍两侧两百步左右,隐隐绰绰地跟着大群骑兵,频频高声用辫奴语交换着信息。浓重的夜色掩护着两边人马,让他们陷入“视觉范围小于听觉范围”的境地,而下了三天三夜,两尺多深的积雪也同时阻滞了两方的机动性。原来只要三个时辰就能走完的五十里路,现在慢了不止两倍,而原来只要一息之内就能策马冲到跟前的两百步距离,现在却需要一盏茶的时间。这种阻滞使得林文靖先前“放风筝”的战术成为泡影。
所以说,这雪地既让他们绝望,又给他们希望。
命运是公平的,如果他们早一两天突围,那么很可能会在暴风雪中活活冻死,如果他们晚一两天突围,他们必然在手脚冻麻的情况下被敌军砍死,而选择今天突围,就要面临在雪地里被敌军拖死的命运。现在辫奴人并不急,只是分开从两侧冲到襄武营队形前面,形成包夹,利用马匹体力的优势,边跟着边骚扰,陈广率领的侧翼弓弩手就是为了应对这种骚扰。
黑夜中冷风打着旋呜呜地吹着,辫奴人时大时小的喊话声频繁起来。邓显的开路小队体力消耗太大,被颜辉小队替了下来,这时两侧同时响起越来越响的大批马蹄碾雪声。
“敌袭!”率先听到的陈广大声喊叫,同时指挥弩手瞄准,弓手先对着远处抛射放箭,几乎与此同时,从黑漆漆的夜幕中也飞来大量羽箭,“嗖嗖”破空声不绝,成军倒下了数十人,徐飞大叫“盾牌,往弓弩手边上靠!长枪,跟着盾牌!”自己也努力往右翼跑去。行军队伍缓缓停下,所有人踩着雪艰难地喘气,试图尽快站到位置上。而那些突进的辫奴骑兵,同样不惜马力地向前直冲。
双方距离进一步拉进,陈广已经能看到打头的骑兵战马喘息喷出的阵阵白雾,便命令弩手射击。
弩的近距离射击威力极强,当先的一排辫奴骑兵连人带马被弩箭射穿,趁着弩手装填的功夫,后排跟上的辫奴人举弓就是一轮暴雨般的射击,而此刻很多盾手还没有就位,成军弓弩手刷刷地倒下一大片。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期间不间断的弓箭互射给双方都造成了极大的损失,这时盾手和长枪已经就位,一支支长枪像刺猬的尖刺一样架了起来。准备饱饮鲜血。
就在此时,辫奴人一声呼哨,却齐齐地勒马调头后撤了,陈广咒骂着送了一波箭雨过去,辫奴人回了一波箭雨,随后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被冻得半死的刺猬刚刚团起身子做出防御姿态,却发现狐狸只是向前吓唬了它一下,仍然远远跟着。
辫奴人不傻,他们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体力和时间,所以并不往成军布好的阵势上冲,只是耐心地消耗着成军的体力和时间。只要拖住成军,他们就赢了。
徐飞剧烈地喘息着,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清楚归清楚,却没有任何办法,他的选择只有一种,就是继续往前走。
“保持当前阵型,继续行军。”
保持防御阵型行军的坏处就是,走得更慢,也更吃力。但他们没有选择,如果不这样做,辫奴人再复制几波刚才的进攻,他们就完全走不动路了。
深夜沉重的寒气在每个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厚幕,他们呼吸着冰冷刺骨的空气,拿着沉重的武器,穿着厚重的棉衣和盔甲,还踩着催眠乐般嘎吱作响的积雪。不时有人“哗啦”一声摔倒在雪地里,脸上绽露出解脱般的笑容,闭着眼睛沉沉睡去。旁边的战友开始还试着拉他们,到后来都放弃了,体力上的极度疲劳让他们甚至都拿不住武器,何谈背负一个躯体庞大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夜风开始带着一丝狂暴的气息,越来越重,辫奴人停止了时不时的骚扰射箭,散得更远了。而西北方向远处渐渐传来一种宏大的呼啸轰鸣声,稳定而缓慢地朝这里逼近,两军都听到了这怪异声音。成军早已对生死麻木,继续走着,而辫奴人则开始躁动不安。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响声越来越大,而身边的寒风也越来越大,这下徐飞好像听清楚了,他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西北方,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那个方向蓦地传来辫奴人惊恐的呼喊声,然后仿佛被一头怪兽吞进肚子一般,呼喊声一下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成军停下了步伐,警惕地面向巨响发出的方向,他们脚下的雪花开始以一种默契的频率抖动漂浮起来。片刻后,不知有谁颤抖地喊了一句:“龙卷风,快跑!”
冬天的龙卷风!
成军和辫奴人立刻从优劣分明的敌对方变成了目标一致的两支逃生大军,襄武营众人扔下武器,鼓起所有的力气,连滚带爬地逃跑着。
漂浮的雪花范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先前那些靠近龙卷风的雪花已经被强劲的气流卷入,成为狂暴巨龙的一分子,而被这气流席卷波及的士兵们,只能趴在雪地里,努力靠体重撑住着越来越强的升力,最终还是像树叶一样被纷纷卷走。
徐飞站在原地,他放弃了逃跑,因为从风速和走向判断,他是万万逃不掉的,他把长枪远远抛走,用力裹紧身上的衣服,然后从身上撕下几片棉布,在自己头上缠了几圈,护住口鼻。这些事情做完,他便垂下双手,闭上眼睛,站在雪地里,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龙卷风像一柄巨大的吸尘器,把经过之处的雪原扫荡得一干二净,狂暴的气流迅速卷起徐飞,把他抛在空中,和无数雪花、人体、武器、碎冰、破布、石块混在一起。龙卷风并不是简单的离心系统,并不会将其中的物质按密度分层排列,而是在周围旋转上升的气流中,混杂着不间断的风切变、整体进动和突风扰动,就像一个喝醉酒又患狂犬病的精神病人,随时都可能做出任何意想不到的举动。
徐飞抱着脑袋,蜷起双腿,在这无章可循的混乱气流中旋转飞舞上升。风声已经将他的耳朵震得临时性失聪,无数碎冰把他的皮甲割出条条裂口,而有好几次,弯刀飞快地打着旋擦过他的头盔、膝盖、胳膊肘。徐飞开始还努力地在这昏天黑地的失重环境中保持清醒,但在被一具飞来的尸体猛撞了一下后,便再也绷不住,彻底昏迷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柔和地照在燕山山脉的北麓一侧,将白色的积雪映出一片浅红。一头刚成年的梅花鹿在山腰上走走停停,先嗅一嗅地面,再用蹄子刨开积雪,最后用嘴唇和牙齿合力把残留在地表的草根拔起来吞下。它急于在有限时间里吃到尽多的草根,所以并不怎么嚼,只是先迅速吞到刍胃里,然后换地方刨雪再吃。
它有时吃着吃着,会突然竖起耳朵,直起脖子来四周窥探一会儿。这片雪地旁边只有一片松树林,微风吹过它的浅黄色绒毛,再拂过林里树梢。万籁俱寂,它转了转耳朵,又低下头去。
这次梅花鹿似乎刨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冰雪让它的鼻子几乎失去了嗅觉,只保留了触觉,好像是一丛长草!鹿一阵兴奋,厚实的嘴唇掀开,露出强健的牙齿,揪住这丛草向外拉扯,可这些草意外地强韧,居然没有拉动。鹿的内心有些恼火,犟劲上来,全身重量压在后肢上,梗着脖子死命地拽这些草。只听呼啦一声,从蓬松的积雪中拽出一个人来,那人口鼻都用布包裹严实,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正是被龙卷风卷来埋在雪里的徐飞。
鹿一开始吓了一跳,但旋即发现这个生物似乎已经死了。它好奇地凑上去用湿润的鼻子碰了碰他的脸,那人被冻得发青的皮肤抽动了一下,鹿又伸出热乎乎而粗糙的舌头舔了舔徐飞,它善良而温暖的鼻息冲退了徐飞脸上的冷青色,开始显露出原本的肤色来。
突然,鹿的耳朵颤了颤,蓦地直竖起来,它听到了身后肉掌踩踏雪地发出的几不可闻的轻快响动,它没有回头查看,而是瞬间一个弹跳,蹦出三丈多远后,才扭头回望,只见它原来站立的地方蹲着一头白纹雄虎。那老虎朝它无精打采地舔了舔鼻子,似乎对刚才那次偷袭失利非常不满。鹿没有停顿,三步两步就跳进山坡岩石的拐角处消失了。
这头雄虎明显年龄也不大,它犹豫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追击梅花鹿的打算,开始对身边这具人类“尸体”产生了兴趣。它先绕着徐飞转了几圈,然后嗅了嗅徐飞的脖子,感觉到一丝温热的人肉味道。它满意地翘着尾巴,呼了一口气,把两只巨大的前爪搭在徐飞肩膀上。爪刃弹出透过衣服,钩破了徐飞的皮肤,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虎低下头开始撕咬徐飞腹部的衣服。
就在这一刻,徐飞两眼睁开,双脚闪电般地蹬出,瞄准的是老虎柔软的腹部。
其实他早在被鹿舔舐脸庞的时候就苏醒了,之所以一直没动,一是因为手脚还处在冰冷的麻木中,二是因为老虎就在身边,想装死蒙混过关。结果没想到这老虎竟然开始准备活吃他,而且是从肚子开始吃。巨大的求生本能让他实施了这反抗性的一踢。
这一腿有些失准,没有踢中老虎的腹部,而是踢中了它的睾丸。力道不大,却收到了奇效。只见这头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畜生“呜”地痛叫一声,弓起脊背,夹着尾巴,一下就从徐飞身上跳了下来,毛发竖立地连连后退。
徐飞从地上爬起,他这时没有逃跑,反而捡起一根掉落的粗树枝,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杀死这只白纹大虎。这全因为刚才感受到虎皮的柔软与温暖,为了能在这未知的冰天雪地里活下去,他急需这身皮毛。
老虎下体疼痛才稍稍减缓,就看见这个疯狂的人类挺起树枝冲了过来,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它甩了甩头,伸出锋利的巨爪举在身前,示威地咧嘴露出匕首般锋利的四只犬牙,那只前爪无比迅猛地抓向徐飞腰间。徐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妄念是多么可笑,论速度论力量,自己完全无法与面前的百兽之王相提并论。
也许刚才最明智的选择是逃跑。
但木已成舟,容不得他后悔,他只能用树枝挑向老虎的眼睛,却被老虎一甩头用牙齿咬住,嘎嘣一下,树枝断裂。同时他扭腰闪避也没避开那迅捷的一抓,腰部衣甲全部被抓碎,皮肤一下就裸露在寒冷的空气里。老虎随即猛扑上来,两爪再次搭上徐飞肩膀,人立而起,张开大嘴就朝徐飞脖子上咬来。徐飞被这五百多斤重的野兽一推,朝后仰倒,跌在雪地上。
生死关头,徐飞不知从那里涌起一阵愤怒,半是绝望半是疯狂地嘶吼咒骂着:“狗~娘~养~的!!”奋力用双手死死扳住老虎的上下颚,硕大的虎头已经凑到他脖子前,带着腥臭味的热气喷到他下巴上,涎水也滴滴答答地流进脖子,但上下颚被徐飞两膀巨力扳住,就是合不上嘴。老虎吼叫着,两爪在徐飞肩膀和手臂上乱抓乱挠,锋利的爪子把衣服和皮甲撕得碎片飞舞,在皮肤上留下深深的血痕,徐飞双手吃痛,稍一哆嗦,虎头就又瞬间压下来半寸,牙齿已经碰到了脖子上的皮肤。徐飞忍痛用力继续扳住虎嘴,头上青筋暴起,咬牙苦撑。头本能地朝旁边侧去,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死亡,眼神渐渐空洞,心头已是一片绝望。
他的脸颊突然压到了一个触感冰凉而锋利的东西。用余光望去,赫然是之前收藏在腰带里的那枚差点要了他命的三棱箭头!
这一两八分重的钢铁瞬间使他燃起生的希望。他咬紧牙关继续与老虎僵持着,突然抬起腿对准它下体又是一脚,那老虎吃过一次亏,已有准备,猛地向后一弓腰便躲开这一踢,虎头下压的力道随即缓了一缓。抓住这压力减弱一瞬间,徐飞迅速松开双手,左手揪住老虎的右耳拼命往一边拽,右手则探到脸下拿到这枚箭头,尾部紧紧握在拳心,箭头外露在二三指节之间。趁着老虎转头去咬他左手的时机,狠狠一拳打在老虎左太阳穴处,顺势将箭头深深刺入。
老虎受了致命一击,猛地抬头嗷地大吼一声,震得整个山脉都簌簌发抖,徐飞的耳膜几乎被震破。虎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它摇晃着越来越沉的脑袋,抓在徐飞肩膀上的爪子松开了,徐飞赶忙一个打滚从虎身下脱开,想强行支撑起身子,却发现双手直打颤,没有一点力气,又扑通一下摔在雪地里。
老虎此刻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地走着,那枚箭头刺入它的头颅,破坏了一部分小脑和脑干,使得它完全失去了平衡感和对部分身体的掌控。徐飞脸面朝下,一动不动地埋在冰凉的积雪中,勉力睁着眼看着面前老虎的一举一动,焦急而又冷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老虎伤口中汩汩流出的血越来越多,也开始混合着白色的脑浆,这头凶猛的野兽终于哀叫一声,躺倒在雪地上,开始进行临死前的抽搐挣扎。
白茫茫的雪山上,一人一虎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任凭寒风吹拂。
突然,徐飞动了,开始向虎尸爬去,他双手已经从脱力的状态中恢复了一点,便迫不及待地手脚并用开始爬行,他身上那支离破碎的衣物完全失去了御寒的作用,使他的体温急剧降低,徐飞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反而感觉四肢暖洋洋轻飘飘地使不上力气,他知道这是快被冻死的人才有的反应,挣扎着朝那冰雪中唯一的温暖蠕动着。他的双手从大臂到肩膀全是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液已经被冻住不再流出,只留下发黑的凝固血块。皮肤青得发紫,肌肉几乎全部僵硬。
在经历了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的爬行后,他绝望地发现双手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他既无法指挥它们,也无法感知它们,这双手好像服役得太久太苦,已经下定决心离主人而去了。随后双脚也同样地失去了知觉。
他心里苦笑了一下,太晚了,他想,要是这老虎早点死,他就不会四肢冻僵,就不会无法剥皮取暖了。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虎尸,却无法爬过去,更无法执行任何自救措施。徐飞感到命运又一次无情地捉弄了自己:先赐予他希望,再亲手把希望扼杀。
他不再用力,用脊背支撑着,勉强翻身换了个角度躺着,茫然地望着四周的雪野,和湛蓝的晴空,身体松弛下来,他感到一阵暖暖的困意,瞳孔逐渐放大。虽然已是正午,可太阳还是懒洋洋斜挂在远处的树梢上。阳光柔和地照进他毫无波澜的双眼中,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六年前的一幕情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爹,这冬天太阳怎么到了正午还这么低呀?”随父上山砍柴的小徐飞背着斧子,嘴里嚼着松子,迷惑地问道。
“爹也不知道,听老人说,冬天是主杀伐的季节,所以主宰万物生机的太阳就要躲远一点,免得破坏了大自然的平衡。”
“哦,那我们对大自然做的一切,比如烧荒,砍树,打猎,捕鱼,会不会也破坏了大自然的平衡呢?”
“哈哈,当然不会了,”徐飞父亲爽朗大笑起来,“我们人是自然的主宰,大自然对我们是慷慨的。”
“是吗?”小徐飞将信将疑。
“当然!”父亲摸摸他的头,说:“我们拥有强健灵活的双手,匀称的躯干,吃苦耐劳的双脚,和敏锐的五官,”他的大手拍了拍徐飞小脑袋,“最重要的,是我们有个神奇的脑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知道何时该前进,何时该退后;知道何时该坚持,何时该放弃。”
“爹,我听不懂。”小徐飞仰着脑袋,脸上迷茫不解。
“你以后自然就懂了。”
回忆如涟漪一般扩散消失在空气里,徐飞眼睛里蓦地出现了一点光芒,心中有了一丝波动,“爹,我好像知道你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心想,“如果我现在不坚持,以后就连选择放弃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开始用脊背,用脸,用臀部,用身上一切可以活动的肌肉向前挪动着,他花费了几乎所有残存的意志和力量,挪到了虎尸上。随后短促地喘着气,张开嘴咬在老虎的脖子上,发现咬不透厚厚的毛皮,便缓缓地一口一口把虎皮上的毛艰难拔起,再吐在一边。最后,他强忍着一阵阵浪潮般涌来的疲乏和睡意,慢慢地咬破老虎脖子,温热的虎血顿时充满了他的喉咙。这一刻,那又腥又苦又咸的虎血竟成了世界上最梦幻最美味的饮料,他瘫软着身体,闭着眼睛,如同初生婴儿般吮吸起这温暖的鲜血。
虎血性本燥热,顺着徐飞的肠胃一路浸润到他被破坏得满目疮痍的血脉里,那些因低温而闭塞阻断,被抓烂,被射破,被斩断的一条条经脉,此刻被正在发生着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奇特反应。首先恢复机能的是足阳明胃经,徐飞突然发现自己从第三四足趾以上的腿部恢复了知觉,随着阳气充盈的虎血在身体内流动冲激,手阳明大肠经、足太阴脾经、足少阳胆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阴肺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太阳膀胱经这十二经脉逐一恢复和强化。而意犹未尽的至阳虎血在窜行一周天后,开始另辟蹊径,又逐一打通了任、督、冲、带、阴跷阴维、阳跷阳维八脉。并且通过奇经八脉又流回正经十二脉,再次转动了一周天。徐飞只觉得一股股热流在周身四处乱窜,四肢百骸迅速从极寒的麻木感转为寒冷感,随着热流继续在周身循环,寒冷感也渐渐消失。
徐飞闭着眼,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他可以清楚地感知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纤维的呼吸脉动。他开始留意每一股热流的渠道,和它们流过各处穴道时,那些穴道微微一跳的扩张感,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滚烫的温泉中一样,又像没有了重量漂浮在空中,舒畅而又痛苦,虚无而又充实。
时间飞快地流逝,当徐飞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他居然在那奇妙体验中度过了一天,嘴边的血迹早已干涸。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积雪,才发现自己衣衫破烂,天气依然寒冷,自己却没觉得那么冷,周身经脉中还隐隐流动着昨天那熟悉的热流。他迷惑不解,但还是跪在虎尸面前,把那救了他命的箭头取出收好,随后用手慢慢地撕下虎皮,准备晒干了再披在身上,在剥皮过程中,徐飞发现自己不仅力气更大了,而且五官感觉也灵敏了许多。
“大自然的恩赐。”徐飞喃喃自语,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