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的眩晕感如同被塞进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李云在失重中挣扎着睁开眼，发现逃生舱内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在迸射火花。苏菲蜷缩在座椅上，手腕的医疗芯片焦黑一片，而罗伯特正用匕首割开自己的宇航服——老人胸前的疤痕竟渗出荧蓝的液体，在空气中凝结成悬浮的珠串。
“辐射剂量超标四千倍……”苏菲虚弱地指向舱外，声音卡在喉咙里。
舷窗外的星空消失了。
无数棱镜般的碎片悬浮在虚空中，每块碎片都映照着截然不同的宇宙：有的充斥着沸腾的暗物质洪流，有的漂浮着珊瑚状的外星建筑群，还有的折射出人类母星地球的残骸——那分明是尚未发生的未来。逃生舱正卡在碎片迷宫的夹缝里，舱体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维度裂隙。”罗伯特将荧蓝液体抹在目镜上，镜片顿时显现出蛛网般的能量脉络，“二十年前‘深蓝号’就是在这里……”他突然噤声，匕首尖端指向某块碎片。
李云顺着方向望去，血液瞬间冻结。那块碎片里漂浮着与逃生舱一模一样的残骸，透过破碎的舷窗，能看到三具穿着旧式宇航服的干尸——其中一具尸体的颈链，正挂着与罗伯特相同的狼牙吊坠。
“平行时空的我们。”苏菲突然抓住李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护甲下的皮肤，“晶体引发的坍缩把不同维度的现实撕裂了，我们正在所有可能性之间坠落！”
逃生舱猛地倾斜。一块棱镜碎片擦过舱体，舱内突然多出十几个半透明的“幽灵”——另一个维度的李云正在操纵面板，另一个苏菲在尖叫，另一个罗伯特用烟斗击碎舷窗。所有虚影重叠交织，仿佛有人把千面镜子同时摔碎。
“抓紧晶体！”真正的罗伯特突然暴喝。老人扯开胸前的疤痕，荧蓝液体喷涌而出，竟在空气中形成稳定的六边形力场。李云这才发现，那些液体里游动着纳米级的机械虫群——和联盟科学院最尖端的型号完全不同，这些机械虫的构造更接近……某种硅基生物。
碎片迷宫开始向某处汇聚。所有棱镜坍缩成一个光点，逃生舱如同被黑洞捕获般急速下坠。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李云看见苏菲的瞳孔里倒映出星空巨眼的纹路——与猎户座坐标上空的星光瞳孔一模一样。
***
重力回归的瞬间，李云重重摔在潮湿的金属地板上。腐殖质的气息混着电离子的焦味钻入鼻腔，他抬头看见穹顶高达千米，由无数蠕动的黑色枝干交织而成，枝干间隙透出暗红色的“天空”。地面上堆积着半融化的飞船残骸，有些印着双头蛇标志，有些烙着三百年前地球联邦的徽章。
“时空坟场。”罗伯特用匕首挑起一截机械臂，上面沾满荧光绿的苔藓，“所有迷失在裂隙里的东西，最终都会漂流到这里。”
苏菲突然发出短促的惊叫。她手中的晶体不知何时已膨胀到行李箱大小，表面凸起血管状的突起物，正随着某种节奏搏动。更可怕的是，那些被苔藓覆盖的飞船残骸间，缓缓立起数十道人影——他们的身体与机械融合，头颅被晶体取代，胸腔内跳动着与黑色枝干同频的幽光。
“离开载体……归还核心……”
沙哑的电子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晶体人抬起手臂，指尖射出紫色光束，所过之处金属如蜡般融化。李云翻滚着躲过一击，原先所在的位置竟长出晶簇，眨眼间形成致命的荆棘丛。
“往那边跑！”罗伯特点燃电子烟斗，喷出的不是烟雾，而是数以万计的机械虫。虫群组成盾牌挡住光束，与晶体人胸腔的幽光激烈碰撞，炸开团团量子火花。
三人冲进一座倾斜的星舰残骸。舱室内布满粘稠的菌丝，控制台上竟插着半截人类脊椎——神经突触仍与电路板连接，全息屏上跳动着警告：“第491次重生实验失败，宿主意识已被■■吞噬”。
晶体突然挣脱苏菲的手，嵌入控制台的接口。菌丝疯狂涌动，将星舰残骸拼接成完整的飞船。透过舷窗，李云看见穹顶的黑色枝干剧烈痉挛，暗红天幕撕开裂缝，露出一只由星云组成的巨眼。
“它在利用我们启动飞船！”苏菲拼命拉扯晶体，却被菌丝缠住手腕，“这艘船是活的，它在模仿人类科技形态！”
引擎轰鸣盖过了所有声音。飞船冲破穹顶的刹那，黑色枝干间睁开亿万只复眼，每只眼睛里都映照着不同时空的地球毁灭场景。李云死死盯着操纵台，发现导航系统锁定的坐标不是猎户座，而是银河系中心那个所有文明都避之不及的禁区——人马座A*超巨型黑洞。
罗伯特突然大笑起来。老人撕开左臂仿真皮肤，露出机械骨骼上烙着的三螺旋标志——那是二十二世纪“方舟计划”的遗产印记。“原来如此……”他将电子烟斗按进控制台，烟斗分解成数据流侵入系统，“所谓的幽灵信号，是黑洞视界发出的求救信号！”
飞船剧烈震颤。晶体与黑洞坐标产生共振，舱内所有金属表面浮现出象形文字。苏菲突然捂住额头，鼻血滴在控制台上：“它们在……在教我解读……这是宇宙熵值平衡公式……天啊，银河系所有超新星爆发都是人为调控的！”
警报声吞没了她的惊呼。三百艘双头蛇战舰从跃迁漩涡中涌出，卡尔的旗舰“黑渊号”前端伸出晶体炮管，那材质与神秘晶体如出一辙。全息屏强制弹出卡尔的面孔，男人的金属义肢正在与黑色枝干融合：“感谢你们找到‘园丁’的苗圃，现在把文明火种交出来吧。”
李云的手按在神经接驳器上。他看见导航图显示飞船已进入黑洞洛希极限，而晶体人舰队正从视界边缘浮现——它们才是信号源真正的发送者。在意识与黑洞引力交融的瞬间，他突然明悟：人类从未发现外星文明，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被播种的试验品。
苏菲的尖叫与卡尔的狂笑中，飞船化作一道流光，坠入连时间都能粉碎的奇点。最后一刻，李云腕表上的时间显示开始逆流，而舷窗外出现了五分钟前的逃生舱，正在重复着进入裂隙的每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