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不出,说是要为九部经书,写下注释!”
“《九部经解》?”李伯弢脱口而出。
“原来你也知道?”
“......听楚地的同年说起过那儿的一些大儒,其中就有他。”
李伯弢心想,这可算是有明一代里,或是五千年里,写经书最好的杀人犯了。
这郝仲舆,为九部经书——《周易正解》、《尚书辨解》、《周礼完解》、《仪礼节解》等等做注释,最终成了明代的经学巨擘。
没想到,居然和自己的祖父有着如此神奇的交集。
李伯弢思忖了一下,有些疑惑道:
“咱祖父一个致仕之人,喝个茶都能惊动锦衣卫?到底和谁喝茶了?”
李志闻言,缓缓说道:
“其他三人是,故前兵部右侍郎,宣大总督郑汝璧、福建盐运副使李逢雷,这两人和你祖父都是咱们缙云乡党。”
“还有一人,则是当时的缙云处州府推官,后来的东林顾宪成。”
“除了你祖父致仕,当时其他三人,要么如顾宪成被贬出京到了处州府,要么丢官在野,满腹牢骚,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好话?”
“原来如此!”
“居然是这顾宪成!”
李伯弢知道,顾宪成已于七年前故去。
当时他去处州的时候,是第一次被贬出京,之后调回京师吏部,再次因为立储和廷推名单违背万历意愿,彻底得罪皇帝,革职为民。
最后成为东林的精神领袖。
真是意外,自己的祖父来往的居然是东林党的大元首。
“那咱祖父也是东林?”李伯弢好奇的问道。
大司寇一呆,好像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一问题。
他细细一想,推断道:“当年顾宪成从湖广桂阳判官调任处州推官时,应该在万历十六年到十七年(1589)。”
“那时他在处州时,我也见过几面。人不过四旬,还很年轻,满腔抱负,急得不知该如何施展!”
“这些个京官外放地方,都有一个臭毛病——总以为只有在京师才叫治国!只想着如何调回京城,斩妖除魔!”
“和你祖父发些牢骚,那就不奇怪了。”
“只不过,他那时不过是个一心想回京城的七品官而已。”
“而东林书院已是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所以,连他本人都不是东林,你祖父如何会是!”
李伯弢一听,恍然大悟,自己是陷入了盲区,以为只要是本尊,就一定是东林——殊不知人也是会变化的!
就不知,自家祖父和顾宪成的这段交情,自己今后能不能利用到。
过不了一会,李志忽然说道:“前几日,你在文选司的事情,我已知道。”
“啊,”李伯弢有些不好意思,随后盯着李志的脸色,想看出有什么变化。
“你去吏部,本就是我打的招呼,你又何必在文选司清贵之地,如此吵闹!”
这意思就是,有什么事,回家说不行?不就是再递一张纸条的小事。
李伯弢闻言,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兵部。
李志面色一沉,说道:“连我都已知晓,想必这事情在底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李伯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要是等着因为迟到被撤销了观政,这不是丢您大司寇,总宪大人的脸吗!”
“哼!”李志轻哼一声,“我看你这是故意的吧?”
“啊?侄孙不敢!”
“不敢?”李志吹了吹自己的胡子,“不是‘状元案’就是‘辽东战败’!”
“人还未入官场,便搅入纷争,殊为不智!”
“可我......”
“可你,最后还是去了兵部?”
“......”李伯弢心中得意,这样大司寇总说不出话了。
大司寇沉默了一会,说道:“幸亏你还没糊涂,最后去了兵部,不然你要是还留在吏部,连我都保不住你!”
“啊?这么严重?”
“一个迟到的新科进士,为了保住吏部的观政位置,在文选司煽风点火,挑动朋党纷争......”
“哼,如此利欲熏心之人,只要言官上疏,我看罢黜的就是你!”
李伯弢闻言,不禁有些后怕,虽然自己从未有这样的想法,可也是冷汗连连。
“只不过,结果还算不错,最后选择去了兵部,就算有非议,也要不了命。”
“可你真的愿意去兵部?吏部是不能去了......户部,通政司,老夫还能走动走动!”
李伯弢自然是知道,这俩衙门是除了吏部,“考公”最热门的部会了,可是:
“额,多谢大司寇!下官无意去其他衙门!”
大司寇很难理解李伯弢的选择,自己已经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自己人老了,也管不动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不过至少,李伯弢在文选司这么一闹,倒是给他自己凭白加了很多声望,或许去兵部观政也算一件好事。
李志见李伯弢一脸得意的样子,觉得还是要敲打他一下,说道:
“结果虽不错,可这过程......看在有心人眼里,只不过是你的‘投名状’!”
“无论是‘状元案’和‘辽东大败’看上去都是维护史继偕,非议东林......”
“可大司寇,您都是我叔祖了.......咱维不维护,又有什么不一样!“
“哈哈哈,”李志一阵大笑,说道:“聪明人的做法是什么,你知道吗?”
李伯弢眉头一皱,心思一转,摇了摇头。
“那就是自己人都认为他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也认为他是可以争取的中立之人!”
“你得切记这番话!不过,这份火候,你得多练练!”
李伯弢如梦初醒,这鼠首两端,能总结得如此精辟——人生的哲学非大司寇宦海浮沉数十年不可得!
这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那孙辈如今,该如何为好?”李伯弢想明白之后,赶紧请教。
李志微微一笑,说道:“进士及第之后,你可有去谢恩?”
“不是上表过了?”
大司寇摇了摇头,望着李伯弢。
李伯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哎呀”一声,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自己糊涂,竟然忘了大事!都是穿越害的,脑子里没这根弦!
随后,李志慈祥的看着李伯弢问道:
“趁我还未离京,有事尽管找我,行事千万谨慎!”
李伯弢明白,如此长的家族历史课要结束了。
自己心中虽然好奇,想问问关于东林的典故,现在看来只能等到下次了!
他起身说道:“叔祖今日提点孙侄,伯弢受益良多!必铭记于心!”
随后问道:“大司寇,孙侄最后有一事相询。”
“何事?”
“您说的话,姚文宗可会听?”
“姚文宗?你有事找他?”
“我今后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