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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最恨两件事:饿着肚子查案,以及饿着肚子看别人吃饭。
谢云闲正用我的实验室报告单包着酱肘子啃,纸页上“时空折叠风险”的字迹混着油渍晕开,像给科学结论盖了层讽刺的戳。三天前在鬼市沾染的傀毒让我失去味觉,此刻连他咀嚼的声音都像隔着水幕传来。
“丙寅年封存的不是你,是人性。”他突然开口,油手捏起那枚嵌着字母“S”的青铜齿轮,“当年灰鸢剖心取锁时说过,天工锁最毒的簧片叫‘不忍’。”
灰鸢是那灰衣女人的名字,也是万历八年最顶尖的凤阳夹缬匠。他们曾共用一根缫丝针,直到她把针扎进他琵琶骨。
驼背老头在门口煨药罐,肯德基符咒在火舌中卷曲成灰。昨夜他卸下人皮面具,露出我师兄李琛的脸——2015年爆炸事故中本该重伤的他,此刻正用明代药杵捣着奥利奥饼干。
“明代没有可可粉,”他把奥利奥碎拌进砒霜,“但凶手喜欢用夹心饼干传递密信,这是你的习惯吧?”
我虎口旧伤抽搐着疼。穿越前最后那个周四,师兄确实往我抽屉塞了盒奥利奥,奶油夹层里藏着实验室门禁卡。
“乙未年的锚点不止一个。”药罐腾起青烟,他瞳孔在烟雾中泛起数据流般的蓝光,“你猜为什么只有你尝不出毒?”
灰鸢的傀铃在檐角轻响。
我摸向腰间傩面,它已与皮肉长成一体,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在骨髓里震荡。昨夜她剖开我衣襟时冷笑:“四百年前我剖心救他,四百年后该你还债了。”
可她心口的青铜齿轮分明刻着“SAMSUNG”商标,这算什么?赛博非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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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骨戏班祠堂像口倒扣的棺材。
十二具无头尸跪坐成环,脖颈断口伸出傀线,串联成巨大的傩面图腾。谢云闲用酒洗去我背上渗出的齿轮油,铜盆里浮出三缕银丝——是凤阳夹缬用的双经绞丝,浸过我的血后显出生辰八字:
**丙寅年七月初七,寅时三刻。**
“这是你的出生时辰,”谢云闲的刀尖挑破我脊椎皮肤,“但灰鸢的命盘显示,你本该死在乙未年。”
我疼得眼前发黑。四百年的时差在血管里倒流,恍惚看见实验室爆炸前一秒,师兄将奥利奥塞给我时,指纹在饼干袋上留下乙未年特有的朱砂硝反应。
驼铃声撕裂死寂。
灰鸢赤足踏入祠堂,腕间万历铜钱串成北斗七星。她抬手轻抚我背上傩面,指尖划过谢云闲留下的旧疤:“琵琶骨穿针的滋味,你也该尝尝。”
傀线突然暴起,将谢云闲钉上梁柱。他咳着血笑出声:“你还在恨我选天工锁不选你?”
“我恨你连毒酒都不敢喂我喝!”灰鸢扯开衣襟,青铜齿轮间卡着半块玉佩——与谢云闲那枚“天工”佩严丝合缝。
药罐砰然炸裂。
师兄抓起滚烫的奥利奥砒霜糊,猛地按向傩面齿轮。剧痛中,我听见时空碎裂的声响,像打翻满橱窗的骨瓷杯。
“丙寅虎,甲辰龙,乙未羊……”灰鸢的咒语混着电子杂音,“三牲祭品换时空重置,你舍得让他再死一次吗?”
她问的是谢云闲,看的却是我。
铜钱串突然崩断,万历通宝滚落满地。我趁乱咬破指尖,在傀线上画出实验室教的Ω符号——这是阻值单位,也是希腊语的“终结”。
傀线熔断的焦臭味中,谢云闲坠进我怀里。他指尖蘸血在我掌心写:**“齿轮逆转,杀我。”**
祠堂地砖轰隆塌陷。
我们坠入万历八年的地宫,四壁嵌满傩面齿轮,中央青铜台上躺着具现代尸体——是我的本体,白大褂口袋露出半盒奥利奥。
“这才是天工锁核心。”灰鸢的声音从四百年前传来,“用你的不忍启动杀戮,才是真正的非遗。”
师兄跪坐在青铜台前,G-Shock手表永远停在2015年9月3日:“当年我按下爆炸钮,就是想看看时空能不能抹去人性……”
谢云闲的刀没入我后心,手法精准避开要害。剧痛让我看清齿轮阵全貌——每个傩面代表一次时空屠杀,而我的血正填满乙未年的凹槽。
“杀了我,你就能回家。”他呼吸喷在我耳后,“或者赌一把人性的价码。”
我攥住他握刀的手刺向自己心脏,却在最后一寸停住。傀线从伤口钻出,缠住灰鸢的青铜齿轮。
“赌局生效。”我咳着血沫笑,“你教我的,破傀要攻心。”
地宫开始坍塌。
师兄疯狂抢夺奥利奥包装袋,那里面藏着他穿越后唯一剩下的全家桶发票。谢云闲掰断玉佩塞进我伤口,半枚“天”字与灰鸢的“工”字齿轮咬合,时空裂缝在我们头顶张开。
“出去后替我吃碗鲅鱼饺子。”他把我推入裂缝,“要……要韭菜馅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错话,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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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摔回现代实验室,掌心黏着半块韭菜馅饺子皮。
监控记录显示:2015年9月3日15:47,我凭空出现在爆炸现场,手里攥着万历通宝和青铜齿轮。而师兄的工位积满灰,电脑屏幕上闪烁着明代傩面设计图——右下角标注着:
“天工锁最终版,献给我的双生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