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刺穿透岩层的声响,恰似一把锈迹斑斑的锯子,粗暴地在腐朽不堪的枯木上拉扯。锯齿与木头艰难地咬合、摩擦,发出一阵尖锐且沉闷的声音,那声音犹如一把锐利的小刀,直直地划开这片死寂,在幽闭的空间中不断回荡,愈发显得刺耳难耐,搅得人心神不宁。
陆沉只觉后背传来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有一双无形却力大无穷的手,正使劲将他的脊梁掰弯。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弓起,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的弧度,脊椎仿佛随时都会断裂。紧接着,三根森白的骨刺,好似从地狱深渊破土而出的邪恶尖刺,裹挟着暗红的血沫,猛然破体而出。血沫浓稠而黏腻,顺着骨刺的纹路缓缓滑落,滴落在地面上,晕染出一片暗沉、污浊的血迹,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腥气。
骨刺的尖端,青铜色的咒文如同摇曳的鬼火,闪烁不定,时明时暗。那诡异的光芒,幽幽地洒在祭坛之上,将摊开的《雕魂录》残篇映照得鬼气弥漫。残篇上的字迹,在这幽光的笼罩下,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开始扭曲、蠕动,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邪恶秘密,又像是在拼命挣脱某种禁锢,让人心生寒意。
头顶的碎石仿若被惊扰的鸟群,簌簌地倾砸而下,势头迅猛。陆沉猝不及防,身形一个趔趄,脚步在湿滑的地面上连连打滑,整个人摇摇欲坠,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他慌乱地伸出双手,狠狠扶住一旁湿滑的砖墙。那砖墙粗糙不平,尖锐的砖石棱角如细密的砂纸,瞬间磨破了他的手心,粗糙的墙面与手心皮肉剧烈摩擦,钻心的疼痛从掌心传来,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生死攸关之际,容不得他有半分分神。陆沉强忍着剧痛,左眼佛瞳猛地幽光一闪,那光芒如同一道刺破黑暗的锐利箭矢,瞬间锁定骨刺上不断蠕动的暗金纹路。那些纹路仿佛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正沿着脊椎,如蜿蜒的小蛇,缓慢却坚定地蜿蜒而下,一点点朝着骨髓深处钻去。每前进一步,陆沉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它们如同千万只疯狂的蚂蚁,在他的神经上肆意啃噬,带来一阵又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这剧痛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向他袭来,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令他眼前阵阵发黑,几近昏厥。但他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强撑着保持清醒,因为他知道,此刻一旦倒下,便再无生机。
“沉儿,闭眼!”母亲的残影在青铜棺前毫无征兆地骤然显现,可仅仅一瞬,便如被狂风吹散的轻烟,迅速溃散成点点星光般的细碎光点。她的声音尖锐而急切,恰似金属与石头相互刮擦,那尖锐的音色里,满满都是对儿子的焦急与担忧,仿佛在警告陆沉即将到来的巨大危险。
然而,陆沉却像被一股无形且强大的神秘力量牢牢牵引住,目光不受控制地穿透了足足三十丈厚的坚硬岩层,直直地抵达地底千米深处那片幽邃黑暗的空间。在那里,十八具青铜棺倒悬着,静谧地悬浮于浓稠的黑暗之中,远远望去,宛如一座从地狱深渊里悄然浮现的莲台,散发着冰冷刺骨且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连接着棺椁与陆沉的,是一条条暗金锁链,它们粗壮而坚韧,好似一条条沉睡千年后苏醒的巨龙,蛮横地穿透层层山体,蜿蜒曲折地缠绕在他背后的骨刺上。那紧密的缠绕,仿佛在他与这些神秘棺椁之间,构建起了一种神秘而又无法斩断的奇异联系,将他的命运与棺椁内未知的秘密紧紧捆绑在一起。
主棺之中,母亲半融化的躯体在青铜液里缓缓沉浮,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挣扎。她身上的七星纹路,如同灵动的活物,正从腰间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又坚定的态势不断蔓延。与此同时,陆沉心口的青铜钉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与母亲身上的七星纹路产生了强烈共鸣,二者一同震颤起来。那震颤的频率神秘而又独特,仿佛正在诉说着一段被岁月尘封、深埋地底的隐秘往事,可这秘密近在咫尺,却又难以触及。
刹那间,三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恰似三把寒光凛冽的利刃,毫无预兆地划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原本平静凝滞的空气,被这声响猛地撕开,发出“嘶啦”的声响,仿佛一块平整的绸缎被瞬间扯裂。只见青铜箭矢裹挟着那股熟悉的崖柏香,以闪电般的速度疾射而来,箭身划破空气,留下一道道残影,好似携着无尽的杀意,直奔陆沉而去。
生死一线间,陆沉反应极为敏捷,身形快如闪电,瞬间旋身挥刃。骨刃在他手中仿若灵动的银蛇,在空中飞速划过,带出一道耀眼的银色弧线,那弧线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冷冽的光,仿若夜空中划过的流星。骨刃与青铜箭簇精准地碰撞在一起,“铛”的一声巨响,金属碰撞的火花四溅,刹那间点亮了周围的黑暗。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飞溅的碎屑中,一缕熟悉的灵力波动如丝线般悄然浮现。陆沉只觉心中猛地一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二十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彼时,疫鬼肆虐,村子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混乱与恐惧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生死关头,师父正是施展这招“七星连珠”,以超凡的灵力操控青铜箭矢,击退了疫鬼,救下了他的性命。那一幕,深深刻在陆沉的脑海里,成为他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此刻,这熟悉的灵力波动,又将那段往事鲜活地呈现在他眼前。
“您教我的破绽!”陆沉怒喝一声,声音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手中骨刃瞬间化作九节鞭,如一条灵动的毒蛇,缠向来人咽喉。来人猝不及防,青铜面甲“哐当”坠地,露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陆沉的手腕猛地僵住,目光死死地盯着对方脖颈处那道横贯的旧伤疤。他记得,三岁那年,师父为他挡下疫鬼利爪,留下了这道伤疤,而此刻,伤疤处正渗出黑血,仿佛在诉说着一段痛苦的过往。
毫无征兆地,青铜傀的身躯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从内部狠狠撕扯,“咔嚓”声接连响起,骤然龟裂开来。那声响犹如巨石崩裂,沉闷且震耳,原本坚实的躯体瞬间化作无数碎片,恰似一面不堪一击的镜子,在重击之下轰然破碎。飞溅的青铜碎块与流淌而出的暗金色液体在空中肆意飞舞,却并未如常理般四散落地,而是诡异地扭曲、盘旋,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这些青铜碎块与液体在半空中不断变幻形状,最终缓缓凝结,化为一张张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血色符咒。
刹那间,陆沉心口处像是被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按压,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猛地袭来。这剧痛如此猛烈,让他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衫。与此同时,暗金纹路仿若汹涌澎湃的潮水,沿着他的脖颈飞速蔓延,眨眼间便爬满了他的右脸。在这如潮水般的剧痛之中,陆沉强忍着痛苦,瞪大双眼,终于看清了符咒的真容——竟然是师父独创的“锁魂印”。这一发现,让他心中满是惊愕与不解,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
而就在此时,阴阳鱼玉佩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从陆沉怀中“嗖”地飞了出来。玉佩在空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却又透着诡异的光芒。属于师父的那半块玉佩上,正缓缓渗出如蛛网状的血丝,这些血丝纤细而密集,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蠕动、延伸。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些血丝与陆沉颈间银镯的北斗凹槽严丝合缝,精准地嵌入其中,就好像是一场历经千年的古老仪式,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关键的节点。整个场景神秘而庄重,陆沉置身其中,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而这个谜团的答案,似乎就隐藏在这一系列诡异的现象背后。
地底深处,一阵仿若龙吟的轰鸣滚滚而来,那声音沉闷厚重,却又蕴含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好似一只蛰伏于地下的远古巨兽在咆哮,震得整个大地都瑟瑟颤抖。随着这声巨响,十八具青铜棺的棺盖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掀开,“砰砰砰”几声沉闷的声响接连回荡在这片死寂的空间。
陆沉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眼前的景象令他寒毛直竖。只见每一口青铜棺内,都蜷缩着一个少年,他们的面容竟与陆沉如出一辙。少年们的心脏被各式各样的青铜钉残忍地贯穿,干涸的血迹在他们胸前凝结成暗红色的斑块,触目惊心。更有甚者,部分尸体已然与棺椁融为一体,皮肉与青铜相互交织,分不清彼此,那诡异又恐怖的场景,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母亲的残影在弥漫的血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风中残烛,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戚与哽咽,悠悠响起:“这些都是失败品……唯有你的佛瞳,能够逆转青铜化。”
听闻此言,陆沉没有丝毫迟疑,眼神瞬间变得坚定决绝。他高高举起手中骨刃,手臂上青筋暴起,随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刹那间,他心口处的七星纹路像是被点燃的烟花,爆发出刺目的强光,那光芒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整个空间都被这光芒照得如同白昼。在这强光的笼罩下,陆沉的意识仿佛被卷入了时空的漩涡,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雨夜中,电闪雷鸣,雨水如注。他看见师父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一脸虔诚地跪在青铜棺前。师父身着的年轻道袍早已被鲜血浸透,那血却并非寻常之色,而是散发着诡异光泽的青铜溶液,正是母亲分娩时所流。婴儿的心口,一枚青铜钉泛着幽冷的光,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凶器。师父的手指微微颤抖,在钉尾一笔一划地刻下封印咒文,每刻下一笔,仿佛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力。刻完咒文,一滴泪从师父的脸颊缓缓滑落,带着无尽的慈爱与不舍,坠落在婴儿的眉心。
此时,陆沉后背的骨刺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而强大力量的召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暴涨至丈余之长。那骨刺坚硬如铁,散发着森冷的寒意。陆沉只觉一股强大的推力从背后传来,他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裹挟着强大的气势,直直地撞穿了三层岩壁。一时间,烟尘弥漫,碎石飞溅,整个空间被搅得一片混乱。
在漫天的烟尘之中,一扇青铜巨门缓缓显现。这扇门高大巍峨,足有数十丈之高,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它的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纹路,那些纹路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沧桑与秘密。就在青铜门出现的那一刻,一道寒光闪过,戍卫军的刀刃悄无声息地贴上了陆沉的脖颈,冰冷的触感瞬间让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缓缓抬眼望去,透过戍卫军的面甲缝隙,看到了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那双眼,竟与当年为他包扎伤口的师父的眼睛逐渐重叠,熟悉的眼神中,满是复杂难辨的情感,有愧疚,有不舍,更有深深的关切。
“沉儿,门后是人间积聚千年的恶念……”师父的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青铜,艰难地开口说道,“你母亲甘愿将自己熔身入棺,只为在你的血脉中种下逆转禁制,护你周全。”
此时,山体崩塌的轰鸣愈发剧烈,周围的一切都在这强大的震动中摇摇欲坠。陆沉身处混乱之中,忽然间,像是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他读懂了师父道袍下若隐若现的噬心蛊。那蛊虫正疯狂地啃咬着师父的心脉,每一口都像是在割着陆沉的心。师父却默默忍受着这蚀骨之痛,只为延缓青铜液的侵蚀,守护在他身旁。在这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陆沉佛瞳深处浮现出初代家主的记忆残片。他终于知晓,这青铜门根本不是用来镇鬼的圣物,而是陆氏先祖为了窃取长生,将人间的贪嗔痴念炼化成青铜的罪恶熔炉,是一切灾祸与罪恶的根源所在。
“原来真心相护的情谊……才是真正的钥匙。”陆沉喃喃自语,声音在这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几不可闻。他缓缓伸出手掌,那手掌因为激动与疼痛微微颤抖着,轻轻按在了门扉的七星凹槽上。与此同时,他背后的骨刺像是找到了归宿,尽数没入青铜门中。就在这时,门缝中缓缓伸出一根白玉指骨,那指骨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眼看就要触及他的眉心。千钧一发之际,母亲的残影突然凝实,以极快的速度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然后用力将他手中的骨刃反刺向自己的咽喉。
“陆家债,我还!”母亲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若洪钟鸣响。刹那间,青铜液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逆转,汹涌地逆流成河。那青铜液如同一条坚固无比的堤坝,将门缝中汹涌而出的恶念洪流暂时封冻住。在意识逐渐消散前,陆沉瞥见师父的道袍彻底石化,可师父的唇角却凝着一抹释然的笑。那笑意,与他七岁生辰收到木剑时,师父展露的欣慰笑容一模一样,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满足,仿佛在这一刻,师父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