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在风的影响下轻轻飘起,失去阻挡的斜阳穿过玻璃,如利箭般刺入活动室,将整个歌剧部清晰的分为两部分。
一边是相拥的少女,她们正为刚才的成功喜极而泣。
另一边则是藤宫琉璃与真田夏介,两人剑拔弩张,怎么看都像是即将爆发一场恶战。
“搞了半天不还是说明你对真正的上台演出一无所知吗?”
果不其然,自视清高的藤宫琉璃怎能忍受真田夏介那不着掩饰的羞辱,当即“蹭”的一下也站起来,给予反击。
在同龄女生中出类拔萃的170身高搭配上可以去做模特的极佳比例以及一头如瀑布般丝滑及腰的长发,隐隐散发着女王气质的藤宫琉璃在其他学生面前可谓压迫感十足,只可惜她遇上了真田夏介。
最后仍需要仰起头才能进行对视的情形让少女对自己正面硬刚的决策感到一丝后悔——平日里接触的那些男生让她对真田夏介的身高产生了误判——但好歹比起刚才稍显强势不是?
“我有说过这是各自职责不同的缘故吧?就像教练和球员,指挥和乐手一样。”她的回答令夏介不由皱起眉头。
这女人咋油盐不进呢?
“我不认为一个没有任何舞台经验的人有能力对我指指点点。”
“尽管我解决了小早川同学的台词问题?”
“这在我看来不过是邪门歪道,而且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早川还没资格和我这音乐科特招生相提并——”
少女的话语还未道完便戛然而止。
这倒不是她面前的真田夏介做出了什么应对,而是藤宫琉璃敏锐的察觉到,在她说出这些话时,就在夏介的身后,好不容易从春日缘的束缚中挣脱,正可以说是傻乐中的小早川的表情在一瞬之间变得错愕与伤感,随后如同一只遭受打击的小猫般将脸钻回了怀抱。
“我……”
藤宫琉璃登时感到一阵揪心,本能地想要道歉,可一直以来的对外表现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尤其是此刻在真田夏介的面前。
那样的话,气势会弱上一大截的。
会输的。
“这种程度的事我也能做得到啊!”
最终,藤宫琉璃还是收回视线,狠狠瞪着真田夏介,将内心幽怨尽情倾泻在他身上的同时甩出了这样一句话。
夏介却不禁露出笑容。
真做的到吗?
做不到的(摇手指)。
他可是尊贵的系统持有者。
您是?
“在我看来,你们并无区别,都是技巧有待提升的学徒而已。”他收敛住翘起的嘴角,目光严峻地认真道。
说完,他闭上了双眼。
就让你看看吧。
你我之间的真正差距。
深蓝,加点!
【优化方案启动,正在传输中……】
随着成就点的被消耗,系统给予的信息流再度涌进真田夏介的大脑,与此同时还有藤宫琉璃方才表演的回忆。
“你说什么——”他的话不出所料的激怒了藤宫琉璃。
而夏介却用辛辣、一针见血的点评将其打断:
“就拿刚才我听到的那一段来举例吧,嗯……第一幕第三小节的气息中断三次;第五小节的转音声区过渡僵硬,错位明显。”
“第四小节降E高音喉部肌肉代偿,声带闭合不足;第二幕开头装饰音颗粒不清晰,花腔连贯性丧失。”
“第七小节擅自添加高音,破坏原谱声部平衡;换声点出现音色断层,真声占比过高造成割裂。”
“老实说,这些其实算不了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既然藤宫同学有意用高标准要求自己,那么我就如愿奉陪,将这些瑕疵都一一点出来吧。”
“你应该听得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音·乐·科·特·招·生。”
用对方拿来自我介绍、引起为豪的头衔作为整段话的结尾,点评结束。
刹那间,藤宫琉璃的脸色可以说是难堪到了极点。
她当然听得懂真田夏介在说什么。
甚至可以说,连背后的深意也完全了解。
少年的话语就如同一把优雅而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将她的每一寸肌肤切开,令作呕的血肉绽放开来,好让大家看清她这个一直以来被高高捧起的精致瓷像实际上也不过是和大家伙一样的血肉之躯。
这其实没什么不好,是人就会犯错,比起永远正确、让人禁不住生出恐怖谷效应的机器,有着适当失误的“凡人”要更招人喜欢。
只可惜,解剖的不是时候。
或许——只是或许——或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她与真田夏介相遇在了除了歌剧部之外的某个地方,由于某些原因,真田夏介亲眼见证了她的歌剧表演,又由于某些原因,真田夏介像现在这样对她进行了辛辣的点评,那时的藤宫琉璃说不定会虚心请教。
但在这里,她有不能输的理由。
可是,有用吗?
没什么温度的夕阳一下子如正午般炙热起来,那个总被她刻意挂在嘴边的称号此刻却如烙铁般灼烧着耳膜。
气急败坏的藤宫琉璃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挽回局面,可不管她从何种角度组织起语言,内心的回响都会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没用”、“无意义”、“你已经输了”。
是的,她输了。
试图将真田夏介赶出社团的举措失败了。
真田夏介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而她非但没能扳倒对方,反倒成为了对方验明真身的试金石。
好气啊。
想到这里,几乎咬碎牙关的藤宫琉璃猛地抬起头,用她能表达出的最为凶狠的眼神瞪着真田夏介。
这是她最后的手段,也是最后的倔强。
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真田夏介怕是要死上一千遍以上了。
而与彻底红温的藤宫琉璃不同,社团里的其他人只感觉屋内的气氛仿佛降临至了冰点,好似季节突然一下子从温暖的春天无缝跳转到了寒冷的冬季,空气都要凝固的那种。
藤宫琉璃与真田夏介的两旁,春日缘放开了怀中的少女,面色肃穆的准备随时制止这一点就着的战争。
失去掩护的小早川识相的躲在了角落,眉宇间带着对藤宫琉璃的担忧——毕竟她面对的可是那位“雅库扎终结者”。
至于北条千鹤,她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两眼放光,一脸兴奋的边用嘴撕扯着一块扁平的麦芽糖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那表情,那神态,就差嘴里喊一句“打起来,打起来!我要看到血流成河!”了。
“哎哟……”
或许是为了惩罚她这种不正确的想法,千鹤同学手中紧攥着、被拉扯到极致的麦芽糖忽然脱手,失去控制,“啪”的一下拍在她的脸上。
北条千鹤发出哀嚎,而这乍一听和子弹出膛有些神似的动静让在场众人的神色皆是一变,好在这终究不是“莱克星顿的枪声”,没有演变为歌剧部的“萨拉热窝事件”。
最后,意识到这样对峙下去也毫无意义的藤宫琉璃什么也没多说,什么也没多做,只是面无表情的默默转过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等等,琉璃酱。”
春日缘赶忙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我要回家了。”掌心传来熟悉的触感,藤宫琉璃停下脚步,低头解释了一声。
“还会再来吗?”春日缘小心翼翼地问着。
说话的同时,她还向藤宫琉璃的投去了冀望的眼神。
她生怕对方说出“有真田夏介就没她”之类的气话。
真田夏介是她如今完成学园祭,避免社团被废掉的唯一希望,而藤宫琉璃又是社团不可或缺的一员,两人同样重要,她才不想要在二者之间强行做出抉择。
“当然。”提到这件事,藤宫琉璃神色缓和不少,头也抬了起来,像是突然又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高傲,“不是约定好了吗?一起在学园祭演出,我才不是‘那家伙’,不会做出对缘毁约的决定。”
“太好了呢……”春日缘松了口气,脸上总算有了些许微笑。
而就在气氛再度如往日般流动起来,作为终极BOSS的真田夏介却也再度开口了: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谁爱听谁听吧!
藤宫琉璃毫不犹豫地迈出了步伐,但她的胳膊却也被春日缘顺势拽住,最终无可奈何的停了下来。
“姑……姑且听一听吧,就当是为了我,好吗?”少女继续请求着。
没办法……毕竟是缘……
藤宫琉璃收回脚步,背着身,没有转过头做出倾听的姿态,却也没坚持离开。
这就足够了。
真田夏介用板擦抹掉黑板上的西瓜与台词,转而徒手绘制出了一张日志表,里面从上课到放学,从社团活动到业余时间,一周时间的几乎每一天都被他塞得满满当当。
并且每一位社员都还有单独执行方案。
例如北条千鹤是加强记忆,藤宫琉璃则是纠正心态。
小早川明里比较多,从气息、谈吐、歌喉到社交、姿态、胆量一应俱全,恐怕比学校里的某些课还要具体与复杂。
春日缘暂且没有,不过等明天试水过后,真田夏介会加上去的。
做完这些,他解释道:“距离学园祭仅剩不到一个月时间,考虑我社综合水平,我觉得有必要制定完善的每日计划,并相应的依此展开特训。”
“有异议可以现在提出来,没有的话,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了,明天请于放学后的第一时间在这里集合。”
等待几秒,确认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后,真田夏介郑重宣布:
“那么,今天社团活动就此结束!”
……
……
“诶?话说为什么是由你来宣布?你又不是部长!”
“就你话多,你的一百遍读完了吗?”
“诶哈哈……咱、咱什么也没说!先走一步!Byebye~!”
“记得回家背台本,明天我可是要查验的!”
“呜哇哇,不要啊!!!”
“…………”
“再、再见,真田前辈……(小声)”
“抱歉,你说的什么我完全没有听清……”
“再、再见——!真、真田!前辈!”
“好!很有精神!以后就按这个标准来!”
“诶——!!!???”
“别、别晕啊,我只是开个玩笑!!!”
“…………”
“很有趣吧,社团生活。”
“完全不觉得,麻烦死了。”
“真田君也是奉行着节能主义的那种?”
“就是这样。”
“真田君参加的社团该不会是所谓的回家部吧?”
“你猜对了。”
“……真田君。”
“嗯?”
“能陪我稍微走一会儿吗?”
“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