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冰棱如万古愁肠倒悬,折射着血色月光。
陆溟尘漂浮在混沌的意识海里,两道身影在虚空中交织。白衣道姑的剑锋切开巨蚌时,珍珠母液混着鲛人血溅满珊瑚礁。银发新娘的嫁衣下摆浸在血泊中,腹部隆起的弧度泛着幽蓝微光——那婴孩左臂的图腾正透过皮肉闪烁。画面陡然碎裂成暴雨,玉虚真人染血的手将玉佩塞进襁褓,身后追兵剑尖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泛着荧光的溟族之血。每一滴坠地都化作食人水母,吞噬着沿途草木。
“醒醒!“
云虚子沾着龙胆草药汁的手按在他额间,刺鼻的苦味劈开梦境。陆溟尘惊喘着坐起,后背撞上湿滑的岩壁。溶洞顶部的荧光海藻如倒悬星河,石缝间渗出的水珠带着咸涩——这绝不是天墟山脉该有的气息。
老道正在拨弄鲑鱼篝火,焦香里混着浓重的血腥味。他左肩缠着的绷带已渗成黑红色,握树枝的手背浮现出蛛网状的幽蓝纹路。“我们在归墟裂隙。“他撕下鱼腹最嫩的部位递给徒弟,“玉衡开启了十方诛魔阵,现在三十六峰都在搜捕你。“
少年低头看向左臂,胎记已化作完整的溟海舆图。某个被星形标记的岛屿旁浮着蝇头血字:'甲子年冬月十七,忌启封'。这日期像根冰锥刺入太阳穴——正是他被遗弃在剑宗山门的日子。
“师父,玉虚师祖他...“
洞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声,淹没了未尽的话语。十二具青铜傀儡破雾而出,关节处镶嵌的鲛人泪珠正渗出黑血。它们眼窝跳动着与血煞剑同源的魔焰,锁链上串着数百枚天墟弟子的名牌,最新那块还沾着周焕的血。
云虚子掷出生锈铁剑,剑锋触地的刹那锈迹剥落,露出底下流转的溟文。首具傀儡被贯穿心口时,陆溟尘颈间溟玉骤然发烫,那些铭文如同活过来般钻进他的瞳孔。剧痛中,他看见三百年前的画面:同样的锈剑刺穿鲛人新娘的胸膛,握剑的手戴着天墟掌门的扳指。
“跑!“老道嘶吼着捏碎阴阳鱼玉符。地面裂开幽蓝缝隙,咸涩海水喷涌而出形成旋涡。陆溟尘被卷入水流的刹那,瞥见云虚子被傀儡锁链贯穿肩胛。老道用口型说了句“去沧溟阁“,突然扯开道袍——心口处赫然是缩小版的溟海舆图!
水遁秘法裹着陆溟尘在溟海暗流中沉浮。
无数发光水母掠过身侧,触须上串着修士的残破法衣。他憋着气躲过食人藻的围捕,突然被暗流推向发光处。破水而出的瞬间,月光正照在残破的礁石城邦上——倒塌的珊瑚宫殿延绵百里,巨型砗磲外壳上刻着“溟渊圣城“的古篆。
潮水推着他漂向中央祭坛。
九根盘龙柱只剩半截,每条龙口中都叼着天墟剑宗的断剑。祭坛中央的鲛人石像与他梦中的新娘别无二致,裙裾上的珍珠是用修士金丹炼就,在月光下流转着怨气。当陆溟尘伸手触碰石像脚踝时,蓝宝石泪珠突然坠落。
泪珠在祭坛表面滚出冰径,指引他来到地底密室。墙上的壁画正在渗血:百年前的天墟剑宗与沧溟阁联军架着龙骨炮舰,玉虚真人手持锈剑劈开圣城结界;第二幅画中,溟族公主被锁在镇魂剑下分娩,腹中胎儿左臂的图腾照亮整个战场;最后一幕,道姑装扮的沧溟阁圣女捧着婴儿走向血祭台,台下跪着被挖去双眼的鲛人乐师。
“原来我才是祭品...“陆溟尘踉跄后退,撞翻了青铜龟甲占卜器。甲片叮当散落,拼出“海眼重开“的凶卦。密室外突然传来船舶破浪声,沧溟阁的玄鲸战船正在撞碎遗迹残垣。
“看来溟族余孽还没死绝。“紫袍长老踏浪而立,手中罗盘指针疯转,“圣女料得不错,九转溟玉果然会带你来此。“他身后浮起十二面拘魂幡,每面幡上都封着个溟族婴灵。
石像突然活化,鲛人新娘的残魂附身其上。珊瑚发簪迸发的幽蓝光束洞穿三名修士,却在触及长老时被罗盘吸收。“可笑,当年能灭你全族,今日还收拾不了个残魂?“长老掐诀唤出本命法宝“噬溟壶“,壶口张开如深渊巨口。
陆溟尘左臂舆图迸发强光,整座遗迹开始崩塌。沧溟阁战船被突然复苏的珊瑚礁刺穿,船底漏出的却不是海水,而是粘稠的血浆。他在混乱中被暗流卷向深渊,手中紧攥着半片从石像抠下的玉简——“溟魂归葬术“的起手式泛着血光。
九幽魔宫的水镜殿内,重明赤足踏过星图。他抚摸着镜中少年身影,重瞳倒映出陆溟尘左臂的舆图:“终于等到你了,钥匙先生。“阴影里传来锁链声响,被剜去舌头的鲛人祭司正在石板上刻写古老乐谱,她的尾鳍残缺处露出森森白骨。
深渊底部,陆溟尘在昏迷前听到女子哼唱。那嗓音与九转溟玉中的呜咽一模一样,此刻却清晰唱着:“月潮吞星日,归墟葬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