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到了寒假,陈俊生和平儿即将启程去漂亮国的日子。
出发前,陈俊生带平儿和子君一起吃了个饭,美其名曰,平儿去美国前想见见妈妈,只请求一起吃个便饭,看在平儿的面子上,罗子君答应了下来。
三人在商场平儿最爱吃的一家西餐店碰面,旁边就是商场的儿童乐园。
“子君,我听平儿说,你要去做律师了?”吃着饭,陈俊生看着子君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月初刚去司法局把从业资格证领到,现在还是实习阶段,严格来说,还不算是正式的律师。”子君抬眸笑道。
陈俊生比上次见面又憔悴了不少,眼里泛着红血丝,眼下也是一片乌青,看着有说不出的失意,不复几个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子君讶然,陈俊生这是经历了什么,不都已经孝子贤妻,如愿以偿了吗?
只见陈俊生脸上有些惊讶,继而堆上了讨好的笑容:“你证都考下来了,成为正式律师,那不就时间问题吗?子君,你真是真让我刮目相看。”
这是陈俊生的心里话,他知道罗子君是好大学毕业的,他当初拼命追求、讨好罗子君,不就是因为她年轻、貌美、学历高,又是魔都本地人吗?虽然家境一般,但也只有个寡母和一个妹妹,没什么负担。
但是后面时间的磋磨渐渐让他忽视了了子君曾经的闪光点,他后悔万分,后悔自己曾经看扁了罗子君,当对她不满的时候,打心底里就认为她是无法沟通的,没有选择与她谈心,帮她成长。而是选择出轨,最终亲手毁了这段婚姻。
思及此,陈俊生心中几乎被巨大的愧悔淹没。
子君听到陈俊生毫不掩饰的夸赞,不在意地笑笑,状似无意地说道:“可能每个人都会有一些潜质吧,要遇到特定的契机才能激发出来。”
而她的契机就是有一天,她发自内心地认识到,所谓“爱情”,所谓“婚姻”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靠不住的。死了这条靠别人的心,才能真正生发出独立行走的力量。
有的人很早就能明白这个道理,有人到死都没能明白这个道理。罗子君庆幸,当自己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时平儿已经吃完了,他听不懂爸妈间打哑谜般的对话,像往常一样,征求了罗子君的意见,跑到儿童乐园里去玩滑梯和泡泡球去了。
儿子去玩了,子君便也把大半注意力放到了游乐场。
陈俊生回味着子君刚刚说的话,盯着子君的侧颜,看得入了迷,他心中困惑,这还是从前那个虚荣、肤浅的罗子君吗?
“子君,这段时间,我总是想起从前。”陈俊生心里想着,嘴上不禁脱口而出。
子君闻言转过脸,平静地看着陈俊生。
陈俊生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圈已经红透了:“子君,我真的很愧疚,对你,对平儿,最近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在后悔,我真的很想有一个补偿你们娘俩的机会……”
“俊生。”罗子君出言打断了他。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后悔,如果你现在弥补了我,以后岂不是又要对现在的家庭愧疚?”
陈俊生闻言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咱们都不再年轻了,你也该明白,不是每一个选择,都有后悔的余地。”
子君言罢,不再多看陈俊生一眼,来到儿童乐园,和平儿一起玩儿了起来。
陈俊生呆呆地望着笑靥如花的前妻和活泼可爱的儿子,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是那么温馨美好,引得路人都频频回顾,他从前也是这令人艳羡的画面中的一员,而从此之后,却彻底地被剔除在了画面之外。
陈俊生看着,想着,不禁流下了一行热泪。
陈俊生知道,今天这话,于情于理他实在是不该说。但他最近实在是被凌玲折磨得狠了,子君又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连父母实不实地对比起来,也要怨他有眼无珠。所以他才一时冲动,说出了越矩的话。
他确实不敢和凌玲离婚,而凌玲也恰恰捏住了他这一点。但假如罗子君还愿意接收他,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他最差还能落个一时糊涂,浪子回头的名声。
陈俊生心里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毕竟有平儿,所以他难免就抱有一丝希望。
如今被子君断然拒绝,陈俊生一时面露愁苦,悲从中来。
凌玲和子君一点都不一样,也和从前和自己交往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自从房产证事件和漂亮国拒签事件之后,凌玲简直完全换了个性格。也不讨好陈俊生了,也不讨好陈父、陈母了,几乎算是翻了脸,陈俊生一家都是有些文化的人,她卖乖讨好的时候,还能言语刺她两句,她立时三刻翻了脸,反而一时拿她没有办法起来。
陈父也看穿了儿子是犹犹豫豫绝不敢再离婚的,也就投鼠忌器,不敢吵得太过分。
凌玲在家对陈俊生不似往日殷勤,在公司却是颇给陈俊生面子,每日都要手挽手上班,手挽手下班,还要给同事夸耀陈俊生是一个多么负责任的好男人,陈俊生被架得高高的,飘飘忽忽的,都快要精神分裂了。他感觉自己的婚姻就像一场喜剧,而他就是其中那个丑角。
陈俊生心里苦,凌玲心中又何尝不苦?
凌玲想的是,自己都完全抛弃道德和自尊,跑到陈家,对陈父、陈母、陈俊生卑躬屈膝的,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房子是前妻儿子的名字,一辆宝马是陈俊生的婚前财产,自己实际到手只得半辆破车,几万生活费,又要给佳清交各种费用,还要给平儿交,房产证事件后,陈俊生还动不动就要查账。每逢这时,少不了又要一对三地闹上一场。
当初凌玲介入陈俊生家庭的事情,咨询圈几乎传遍了。她数着自己遭受过的非议和结婚以来的委屈,更早的还想到了陈俊生与她“割席”给她2000块羞辱她的那天,新仇旧恨全算到了陈俊生一个人的头上。
二人渐渐在变成一双怨偶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这天,罗、陈二人陪着儿子在商场的乐园玩了很久、很久,直到天渐渐擦黑,二人挥手告别。各自奔向了各自的前程。
不同的是,陈俊生的前程是他慌张的抉择下所带来的一团乱麻,前路昏暗。
而罗子君则在奔向更加光明的所在,这个过程就像登山,虽然道路曲折,但山顶的风景也是美不胜收。
就像罗子君读高中时曾喜欢的一段话,来自宋代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美好的风景总在于险远,而看似最最好命、最最自在的选择,最终往往可能通往极艰难的所在。
就像自己前半生全职太太的生涯,靠别人,终究是无根菟丝花,开得再招摇也不过是攀附大树、虚张声势,心里到底是发虚的。
不如路边疯长的野草,深深扎根于大地,勃勃生机,连最猛烈的野火都烧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