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干又渴，这是卜佳兴的第一反应。
这种感觉让卜佳兴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徒手灶坑当中翻找丢进去的鸟雀尸体时被烫到的感觉。
此时此刻，整个身子就仿佛丢在了火炉里头，用火燎了一遍。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阳了的时候。
卜佳兴强行睁开眼，凹陷的眼球呆滞的看着一边的树干。
老树的树皮和自己的皮肤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自己还是那个垂垂老矣的老东西。
……
自己被绑架了？
可是绑架也不该让自己就这么躺在地上。
卜佳兴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年迈的身体不断的喘着粗气，似乎是在告诉卜佳兴，还得再休息休息。
不管是不是绑架，自己首先都得离开山林。
往哪边儿走比较好？
卜佳兴想要翻出手机看一看指南针，却发现自己连手机都没带在身上。
不仅没有手机，除了这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了。
心跳得越来越快，哪怕是已经不太灵敏的耳朵也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卜佳兴强压心神，慢慢地回想起最近的记忆——也就是那个和自己下棋的老人。
紧接着，一个不太妙的猜想如同晴天霹雳让卜佳兴不由得把强行提的这一口气从齿缝当中挤出。
虽然有小说看入脑的因素在……但是现在自己别不是穿越了吧？
可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乱七八糟的衣服，这就是自己的衣服。
不久前自己女儿送给自己的。
……
女儿……
伸出手扶着树干，看着几乎和老树皮分不出来的手背，卜佳兴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黄粱一梦。
六十年人生如梦似幻，好像是真的，可是仔细回忆起来，当中诸多细节也已经记不太清楚。
自己的爱人叫什么？自己的儿子女儿又叫什么？
此时此刻，竟然连他们的脸都有些模糊。
而且，最要紧的是，一个真的耄耋老者的想法心绪，怎么依旧和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一样呢？这样静不下心。
“呼……”
可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身子现在已经是个老东西了。
还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嗯？
卜佳兴摸了摸忽然一凉的脑袋。
……
“哈哈哈哈哈……”
忽的，卜佳兴失声笑了出来。
看来也不能说是鸟不拉屎。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了，要是真的穿越了，自己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个严肃的问题——八十多岁的老东西开始创业还来得及吗？
“唉……”卜佳兴伸出粗糙的手，薅了一把树叶，草草的擦了擦头发。
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已经是个老东西了，风烛残年不过如此，指不定什么时候也就死了。
往前走走吧，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就跟之前自己和那个老人说的——哪怕现在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伴随着地上枯叶咔吱咔吱的声音，卜佳兴就这么慢吞吞的往前走着。
走两步歇两步，不时回头远望，确定自己没有走歪路。
路中，卜佳兴还折断了一根笔直的树枝。
瞧着手里的这根树枝，卜佳兴觉得只要自己还是个带把的，无论自己几岁都会把它折下来。
它太直了。
随便挥舞两下，就能让人想起儿时与小伙伴们决战紫禁之巅的那段日子。
除此之外，卜佳兴还折下了另一根有些许弯曲的长树枝。
一枝做拐一枝打草惊蛇开路，卜佳兴的探索快了些许。
大约走了有半个小时，卜佳兴看到了一片光亮。
眯着眼，尽量不发出声音，卜佳兴走出了树林，本该继续往前走，可是此时此刻卜佳兴却被目光所及的景色震惊得寸步难移。
天地大亮，双日当空，浮云三千片，远山柱苍天。
一大一小那两个太阳就这么挂在天上，卜佳兴眨了三次眼睛才发现这并非花眼。
胸中一口郁结之气顺着鼻息流出。
这不是绑架。
卜佳兴居高望远，睁着不怎么好用的眼睛，仔细看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三面环山的盆地，就在自己正前方，有炊烟。
看不清有多少房屋，但至少可以确定绝对是有人的。
虽然不知道语言能否通用，也不知道那里的人欢不欢迎自己这个外人，可至少现在，自己得去那一趟。
或许自己过去会被当成粮食，又或许自己这个老东西到了那里就会被一刀砍死，可正如之前所说的——哪怕现在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仔细打量着山道，卜佳兴改变了方向，向着山道的方向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目标，卜佳兴的脚步越发轻盈，也越发迅速，很快就来到了山道上。
这明显是人踩出来的小道，上面还有几片碎了的陶片。
有了路一切就都好说不少，卜佳兴顺着路走了大概一刻钟，就听见前方有人声响动，也有一股烧柴火的炊烟味。
抱着说不定接下来锅里煮的就是自己这种恶趣味的想法，卜佳兴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诶，四平哥，那儿来了个老头儿！”
从一边的树上传出了一个声音，从声音来听应当在十七八岁，正是健壮的年纪。
“哔——”
一声清脆的哨声，紧随其后的就是纷乱的脚步声。
听到这种阵势，卜佳兴反而不敢往前走了。
停顿在原地，一个赤裸着上身，穿着一条带着不少油污的短裤子的长发青年率先出现在卜佳兴视野当中。
看着青年虽然显得有些矮小，但一看就是满身的精肉，脸上有些许污垢也挡不住双目炯炯，一看就像是个领头的人，再不济也是个机灵的明事之人。
“这位……大叔？
你是被你家孩子丢这儿了吗？”
这人扫了卜佳兴一眼，紧接着指着卜佳兴，忽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小伙子你怎么说话的？我哪儿像被丢了的？
再说了，咱们俩这岁数儿，你叫我大叔可是有点儿……”
卜佳兴听到这人的话，刚想抬起手点指回去，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背好像没那么干枯了。
取而代之的是，自己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就好像在太阳底下晒了不知道多少年，又被野猫野狗挠了挠似的。
话堵在卜佳兴的喉咙里，卜佳兴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好在这说话的人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紧接着扶着卜佳兴。
“来人来人，福老四把树叶铺好咯，曲老四曲老五赶紧过来搀着点儿！小沙去烧口热水来！”
“好嘞四平哥！”
“四平哥我来吧！”
紧接着就是众人咋咋呼呼七手八脚的将卜佳兴搀扶到了一堆树叶上头。
卜佳兴长出一口气，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摸了摸卜佳兴的脉。
“诶呦四平哥，这大叔身上烫的慌，你摸摸这腕子，脉跳的厉害！”
“我又不懂的看病抓药，摸脉有屁用。
唉，指不定是哪家养不起了就这么丢山里头了，福老四你把他衣服扯开，完咯拿着展布倒点水给他擦擦。”
“诶呦四平哥，人家孩子都不要他了咱们这么着急忙慌干啥。”
“放你娘的屁，等你老了你儿子把你给丢山里头我看你这么说不说！
这狗日的世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四平长出一口气。
紧接着，卜佳兴就觉得自己的衣裳被扒开，凉凉的东西在自己心口蹭来蹭去。
“啧啧啧，四平哥，这老大叔还挺白净，就是瘦了点儿，像是个员外爷，怎么还就这么瘦啊。”
给自己擦身子的人一边擦着还一边贫嘴。
“谁晓得，那些大老爷们扣起来可比咱们能耐。”
“四平哥，热水来了！”
“扶起来，别太烫，回头要是把人给烫死了，小六子晚上又得睡不着觉了！”
“四平哥我上回看见死人没睡不着觉！”
“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调笑的声音，卜佳兴被搀起上半身，温热的白水里头还泡着几片碎树叶，就这么一股脑流进了卜佳兴的肚子里。
卜佳兴深吸一口气，这次没吐出来。
刚想说些什么，可是这肚子确实先开了口，咕噜噜响个不停。
“诶，有进气儿了。
这得是饿了多少天啊。”
“四平哥我去摘点儿树叶子打糕啊。”
“行，赶紧去。”
又等了片刻，什么东西一股脑的塞进了卜佳兴的嘴里，里里外透着一股子清香。
卜佳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咽了进去。
“嘿……要说这人呐可是真了不起，吃树叶吃草根儿，逼急了土都咽的下去，也不知道谁才是畜牲。”
不是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没人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