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物都脱了。”
“进去吧。”
“别叫出声，会泄了药力。”
赵易怎么也没想到，习武的第一件事，竟然会是泡澡。
泡欲仙欲死的澡。
大大的木桶里，赵易咬着牙，双手捏着木桶的边沿，指节都有些发白。
感受着那强烈的疼痛与酥痒，他只觉似有无数只蚂蚁钻进了自己的血肉筋骨之中，在其中啃噬、爬行、筑巢。
若不是严如松不许他叫出声，他此时恐怕便要高歌一曲青藏高原了。
严如松站在一旁，仍是那副笑呵呵的老农模样：
“你这半年身体亏空太大，再加上是第一次药浴，因此反应会大些。过些时日便好了。”
“过些……过些时日便不那么疼了？”赵易艰难问道。
“不，是过些时日便习惯了。”
“……”
好在，这般欲仙欲死的折磨并未持续多久，当药力渐渐吸收尽，便有下人取来一套武服，让赵易穿上。
待穿戴完毕的赵易来到前厅时，严如松已沏了杯茶，在那优哉游哉地喝了起来。
“严师兄。”
赵易的声音响起，严如松抬头看去，便见一个穿着合身青色劲装的少年立在那里，面容清俊眉宇如峰，原本的秀气被武服掩去，显出几分少年英气来。
“不错，穿上这身可像样多了。咱们练武之人，就该一身阳刚之气。”
严如松赞了一声，拍了拍赵易的肩膀，让他差点一个踞咧：
“就是太瘦弱了些，这些日子每日过来先泡药浴，福伯会给你准备好。泡上一阵子，筋骨便结实了。”
赵易点了点头，药浴的过程虽然折磨，但带来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方才药浴之后，他便感觉昨日为通过测试强行使用龙胆而疲惫不堪的肌肉，在迅速复苏。身躯内更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缓缓滋生。
正想着，忽然感觉一丝暖流自肩头而起，而后在体内游弋起来。
“莫动，记住气机运转的路线。”
严如松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人体之玄奇，乃万千生灵之首。有至强者曾言，世间种种，浩渺如繁星、细微如芥子，皆可映照于人体之中。武道先贤穷尽所能，于人体内定十二正经，作为武道初始的根基，才使得人族皆有了习武的可能。”
严如松娓娓道来，颇有名师风范：“武道初境，名为‘开脉境’，便需以呼吸引气法感应真气，纳之入体。再以真气开拓经脉，使人体体魄蜕凡脱俗，打破先天桎梏，从而拥有诸多莫测之力。”
听着严如松的言语，赵易思绪渐渐平静下来，静静地感受真气在体内的流动，感受着其运行的路线。
身静心宁意守中，明觉吐纳气自融。
阴阳交汇循脉络，周天运转映苍穹。
……
“记住这门吐纳引气诀，之后每日吐纳引气，不可懈怠。”
待到真气运转数次，严如松便撤去了手掌，让赵易自行体悟一二。
“严师兄，我记下了。”
片刻之后，赵易缓缓吐气道。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有暗涌悄然起伏——
方才吐纳引导真气时，他发现严师兄口中“个人皆有差异，不易开辟”的经脉，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些不同——
他分明感知到，自己对自身的十二正经，分明都有着极为强烈的感应。吐纳之时，脑海中似有一张明晰的星图，其中群星璀璨，如宇宙般浩瀚。有十二条星河，闪着玄黄色的明光，无比的清晰。
赵易有一种感觉，那星河，就是他的十二正经。
他尝试引导真气，发现那些星河般的经脉毫无壁障，仿佛早已为他铺好了道路。只需循着其中的脉络，一步步开辟便是。
赵易心头微动，这是不是代表着，对别人来说难以突破需以时间打磨的桎梏，对自己来说根本不存在？
赵易心中有些兴奋，没想到百家姓觉醒之时附赠的“玄黄”还有这般妙用。
不过……
不是说十二正经在冥想之时，映入脑海便如涓流……
可他这，分明是星河啊！
严如松见赵易还在发愣，以为他是被武道之玄奇所惊，笑道：“武道之路，浩瀚万里，不是一时可以探究清楚的，且先随我去用饭吧。”
赵易闻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暂且将此事放下，随着严如松来到众人用饭之地。
饭堂在逍遥阁侧院，院子里摆了十几条长桌，桌上摆满了饭菜。
此时已是晌午，众多练完武的学徒弟子，都聚集在此处，一个个满身大汗，囫囵吞着碗中的食物。
赵易仔细一看，发现每张桌子上皆有肉菜，猪肉牛肉摆的满满当当，让人见了食指大动。
唯独饭堂的边上，有个小小的亭子，其中摆了张圆桌，其上餐食更为丰富，更可闻见药香，显然是专为武者准备的药膳。
“见过馆主！”
学徒们见严如松走来，纷纷停筷问好，一个个嘴里还鼓囊囊塞着吃食，显得有些滑稽。
但赵易却感觉到，这些家伙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不是那么友好。
他挠了挠头，自己初来乍到，何时得罪他们了？
严如松对此似乎视若无睹，当先坐入圆桌，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吃相并不难看，但速度却是极快，似风卷残云一般。
“别愣着了，你也吃吧。”
赵易闻言，从边上的架子拿了副碗筷，便要随便找张长桌坐下。
但严如松却抬手叫住了他，笑着道：“那里可不是你坐的地方，唯有无拘武馆弟子才能坐在那。”
赵易挠了挠头，看向了严如松的桌子。
桌子不大，但坐两人绰绰有余。
严如松更是失笑：“我这你就更别想了，唯有真正的逍遥阁弟子，方可于此用食。你严师兄我能坐到此处，可也花了不少了功夫。”
哈？那我走？
赵易端着饭碗，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了。
他倒是不在意坐在哪吃饭，但来都来了，总得给顿饭吃不是。
严如松看出他的窘迫，笑着唤道：
“福伯，搬张桌子来。唔，给他上一份药食，量不要多，过犹不及。”
于是一张专属于赵易的饭桌，便被立了起来。
赵易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大口那散发着浓浓药香的牛肉。
味道说不上多好，但肉一入腹，赵易便感觉一股沛然的药力自胃部发散，直入四肢百骸之中，与药浴的药力融合在一起，滋养自己的躯体。
如此直观的效果，让赵易暗暗咋舌，上辈子要是能有这般食谱药方传下去，恐怕轻松便能得个神医之名，子孙三代都不愁吃喝。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方子皆是各家不传之秘，轻易哪里会让他知道。
“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严如松不知何时已经将那一桌子饭菜打扫一空，笑呵呵看着赵易道：
“习武之人，平日里练功消耗极大，在吃食上可马虎不得。待过些日子开脉有成你便知道了，穷文富武可不是玩笑话。”
赵易吞下一口食物，抬起头正欲应答，忽然发现竟有许多火辣辣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活像要将自己吞了一般。
或者说，将自己连同这桌椅和饭菜一同吞了。
那些武馆学徒，看向他的目光，分明已从一开始的不满与探究，变成了赤裸裸的嫉妒与愤懑。
不是，我不就吃个饭吗？怎么就把人给得罪了？
严如松却早已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也不阻止，只是笑道：
“嘿，独开一桌，那群小崽子可是做梦都想的。”
他拍了拍赵易的肩膀，语中有期待亦有警告：
“小易，努力修行吧！若是你三个月后无法入开脉三阶，便需去长桌上吃饭。若长桌上的饭也吃不得，那便需到别处吃去了。”
赵易不是傻子，自然听懂了严如松的言下之意。
如今自己能单开一桌，皆来源于自己昨日所展现的天赋。但若天赋迟迟无法兑现，收拾东西走人，便是最后的结果。
“如何，压力大吗？若当真觉得受不住，我可以做主，让你入无拘武馆，自此便在长桌上吃饭。”
严如松面上仍旧带着笑容。
赵易沉默了片刻，忽然大口扒了几口米饭，又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口中。
随后忽然大笑道：
“这药膳的味道，可真不错！”
声音不算大，但足可传遍此间，让那些火辣辣的眼神又添上了更旺盛的火。
赵易却旁人无人地自顾自低下头，消灭起了一盘盘饭菜。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子，算是把这些小崽子给惹毛了。”
严如松指着赵易摇头失笑，目中的赞赏却浓了数分。
习武之人，有退无尽！若因前路艰难便畏首畏尾，还不如收拾家当，老老实实回家找个活计。
方才若是赵易真个要主动去长桌吃饭，逍遥阁中，便不会有他的位置。
而无拘武馆，他也难久留。
“哦，对了。还有一事忘了与你说了。”
赵易疑惑地抬起头，便见严如松笑意满满地冲自己伸出了五根手指：
“无拘武馆开办至今，只有初入武馆的天缺之人，在谋得生计前可免去吃食费用。
小易，你四肢五感俱皆健全，可是要收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