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心法极其玄奥,马钰一连教了十天,才将所有功法教完,至于精微绝妙之处则非一朝一夕所能授毕,且也不是光听不练所能领会的。故而马钰让姜志绝先行修炼,遇到难关时再来请教。
道家打坐练气往往选择在子时行功,盖因子时乃天地交泰、阴阳化生、一阴降下、一阳升起的时候,此时修炼内功与天地宇宙契合,效果显著,事半功倍。
这一日姜志绝打算开始修炼全真内功,到得子时,他来到静室盘膝坐在蒲团上,头正颈直、下颌微收,左手抱右,手心朝天,放于丹田处。
他先是默念了几段道经让自己身体诸处关节肌肉松弛下来,然后调整鼻息,深吸缓呼,待气息匀和、绵绵若存,微闭双眼,舌抵上腭,就准备依着全真大道歌的修炼口诀意守丹田、勾引命宝。
哪知他刚要以意念下沉丹田,突然杂念丛生、心潮起伏,前世种种犹如一幅幅图画不断在脑海中闪过,他有心摒除、收摄归元,却丝毫无用,反而杂念更多,随着心意上下翻动,难以制止。
“唉,看来我的心还是不够静!”姜绝睁开双眼,叹了口气。
《道德经》有言:致虚极,守静笃,只有做到没有一丝杂念,空明一片,湛然朗朗,才能与天地契合,明悟自身。
是以修炼道家内功必须要达到虚极静笃的状态方能入手,若不能排除杂念,则无法意守丹田,没能感应丹田,就无法生出真气。
当然所谓虚极静笃乃是最理想的状态,人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丝念头都不起呢?
故而修炼内功时所说的心静只是要求人不会被杂念干扰而已,纵然杂念难除,但内心丝毫不为所动,亦是忘息归元。
姜志绝身为两世之人,经历颇奇,平时他以成人毅力自制,尚能去除浮躁、收心止念,但修炼上乘内功,须心意虚静、返观自身,此时性命极其玄妙,杂念无法以毅力压制,非得做到心意通明才可。
姜志绝又试了几次,前世杂念还是如期到来,纵然他用了马钰传授的多种收心止念的方法也是无效。
“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
这是马钰传授的入静妙诀,他不住地默念,希望能有效果,然而脑海中的杂念仍旧越来越多,起伏不断,难以慑服。
“唉,罢了,今晚是练不成了。”
姜志绝长叹了口气,索性起身回到卧室,和衣躺在床上,打算明天就此事问过马钰后再做计较。他闭上眼睛,准备入睡,可是第一次修炼就遇到了如此麻烦的难题让他怎能睡着?
他心想若是不能解决杂念干扰的问题,就无法修炼内功,在这个武学昌盛的世界没有内力就难以进入到一流境界,如果是这个结果,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姜志绝这一晚想了很多。一会儿担心自己的武学之路断绝,一会儿又想起前世的种种往事,一会儿心情沮丧,一会儿又自我打气,念头丛生,思来想去,直到天快亮了方才勉强睡着。
等他醒了,已是午后。他匆忙洗漱一番,就疾跑着去见马钰,将昨晚之事道出,当然杂念乃前世之事一节自然略过。
“这是正常的,绝大多数人第一次练功都难以一次就成功入静,你不要着急,依着为师所授的敛虑之法多试几次就好了。”马钰抚须说道。
姜志绝道:“可是弟子昨晚已用尽了您传授的敛虑之法,都没能收心止念,只怕再试也是无用。弟子本以为这半年来已经很心静了,不想一修玄功却有无数杂念纷至沓来,心头之乱似乎远胜当初。”
马钰见他一脸着急,暗自寻思:“志绝这孩子既聪颖过人,又少年老成,心思自然复杂,在修炼内功上倒是不如靖儿这般单纯之人来得容易,看来是得想个更好办法助他静心止念。”
沉吟半晌,道:“许是你遭逢大难、家破亲亡,内心深处怀有莫大悲苦,方不能彻底静心。
再有自上山以来,你学道习武勤奋努力,此事虽好,但却将心神绷得太紧,将诸念暗自压在心底深处,这才致使你一修玄功就杂念丛生,难以自制。
所以你这几天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读书,也不要练武,更不要想着修炼内功,尽情玩耍几天,与天地自然亲近一番,待你玩够了,再去修炼内功,我想那时候你就能收慑杂念、成功入静了。”
“是,弟子就按师父的意思好好玩耍休息几天。”姜志绝半信半疑地应道。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姜志绝果然不再想着练武,抛开一切杂事烦扰,纵情地玩耍起来。这个时代的娱乐方式本就不多,又是在终南山上,他只好到重阳宫外面去玩耍。
终南山风光秀丽,也是天下少有的美景,此刻虽是寒冬时节,但漫天飞舞的雪花更添几分素洁清丽。
姜志绝信步走在山道林间,虽觉寒气逼人,但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顿感心旷神怡。
登至峰顶,但见四下云雾缭绕,缥缈难觅,心念一动,忽然纵声长啸,将胸中闷气一吐而尽。
长啸停歇,他又仰观浮云苍狗,俯察群山连绵,心胸无比开阔,看见张开的一双小手,突然想起了前世童年的快乐时光,脑海浮现一幕幕回忆,心想自己眼下又回到了小时候,何不将小时候的耍子重温一番?
因此在之后日子里,姜志绝时而穿山越林追逐野兔,时而破冰开洞垂钓溪鱼,时而攒雪成球击打野果,时而摇动树雪捉弄路人......
众人本以为他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突然见他童心未泯、童趣大生,虽颇感惊奇,但大多数人倒是觉得这才符合天性,乐见其变。
姜志绝在玩耍了十余天后也渐渐发现了自身的变化,自己似乎越来越有小孩的天性,愈来愈有几分孩童的天真。
其实他之前因为是大人灵魂根本没把自己当作真正的小孩,骨子里颇有几分自傲,只觉自己穿越而来与众不同、超然独立,与周围之人总是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隔阂。
直到这些天重玩起了小时候的耍事,他孩童天性得到释放,这才真正地融入了这个世界,那一丝有意无意的隔阂也渐渐消散。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原因,我明白了。嘿嘿,师父虽然不知道我是穿越而来,但他毕竟是有道之士,误打误撞之下仍然消解了我与这方天地之间的隔膜,如今天人合一,明心见性,内功修炼当可为也。”
姜志绝想通关窍,信心大增,当即禀报马钰,言说自己已然耍够,是时候继续修炼内功了。马钰这些天都在暗暗观察,清楚他身上的变化,微微一笑,果断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