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量子悼亡者
医院的时钟停在凌晨三点零七分。
这是灾域诞生的精确时刻。我跪在满地玻璃渣中,看着那些本该救死扶伤的医疗器械正缓慢地量子化。一支注射器同时存在于托盘和墙角,心电图导联线在虚实之间闪烁,像条垂死的银环蛇。
师父的彼岸绣架碎片开始蒸腾血色雾气。当第一缕雾气触碰到天花板时,整栋建筑突然发出内脏蠕动的闷响。墙壁浮现出血管状凸起,消防栓里渗出带有麻醉剂气味的淡粉色液体——这个空间正在异化为「医疗类灾域」。
「发现生还者!」走廊传来防毒面具的嗡鸣。三个佩戴净秽司徽章的身影撞开扭曲变形的门板,他们手中的缠魂丝收容装置正发出刺耳的蜂鸣。
我本能地扑向师父的风衣残片。那些银线刺绣突然活过来,像蛛网般裹住我的右手。在指尖触碰到刺绣纹理的刹那,大量记忆碎片汹涌而入:
_十二岁生日那天,师父把哭闹的我按在解剖台上。她用手术刀划开自己小腹,从血肉里挖出半颗金色晶核。「欢愉属性的情绪容器必须种在横膈膜下方,疼才能让你记住力量的本质。」_
_三个月前雨夜,她在占满整面墙的维度地图前喃喃自语:「七情晶核是谎言,我们真正在吸收的是...」突然响起的警报声吞没了后半句话。_
「抓住那个悬命人余孽!」净秽司的吼声让我猛然清醒。师父的风衣碎片突然收紧,把我拽向正在液化的西墙。在身体穿过混凝土的瞬间,我听见防爆子弹击碎瓷砖的爆响。
腐殖质的腥气灌进口鼻。我跌坐在一条地下河边缘,水流中漂浮着无数病历单折成的小船。每张纸船都散发着淡绿色荧光,照亮了岩壁上密密麻麻的爪痕——这是蜕壳者最常用的逃生密道。
锁骨处的怀表突然开始倒转。表盘里的黑洞扩张又收缩,如同某种呼吸频率。当我伸手按住表壳时,冰凉的触感突然具象化成声音:「向前二十三步,左转,推开印着紫菀花的石板。」
「谁?!」我触电般缩回手。怀表却不再回应,只是持续释放着类似母亲香水味的淡淡檀香。
石板后的密室堆满蒙尘的医疗档案。当手电光照亮最外侧的病历时,我的血液瞬间凝固——患者姓名栏写着「林小满」,入院日期是母亲失踪次日。诊断记录显示我在七年前接受了「记忆摘除术」,主刀医师签名处赫然是师父的名字。
档案袋里滑落出一张泛黄照片:五岁的我正在公园沙坑玩耍,身后站着穿白大褂的母亲。但当我翻转照片时,背面的留言让呼吸几乎停滞:
「致陆昭医师:第四期临床实验体(编号1997)情绪容器移植成功,建议优先投放到滨海市观测点。——维度稳定委员会」
照片边缘粘着半枚焦黑的芯片,接触皮肤的瞬间突然激活全息投影。穿防护服的身影在蓝光中开口:「1997号实验体今日出现觉醒征兆,其怀表武魂证实为跨维度接收器。若下次观测周期前未能回收,建议启动A级净化程序...」
「原来我才是灾域。」我踉跄着扶住铁架,货架上的玻璃器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师父临死前那句被切断的警告,母亲消失前的凝视,此刻都在胃里凝结成带刺的冰碴。
怀表突然发出高频震动。表盘上的黑洞幻化成箭头,指向密室东北角的通风管。当我爬进管道的瞬间,下方传来石板爆裂的声响——净秽司的追兵到了。
通风管尽头通向殡仪馆停尸房。月光透过气窗洒在排列整齐的尸袋上,给所有拉链镀上银边。我的罗盘武魂突然自动浮现,指针剧烈摇摆着指向3号尸柜。
尸袋里是个穿校服的少女。她心口插着把由成绩单折叠成的匕首,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正在消退的透明纹路。最诡异的是她的虚相武魂仍未消散——无数道分数组成的锁链缠绕全身,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数学考卷武魂...是市一中的学生。」我戴上橡胶手套检查尸体,发现她耳后有个新鲜针孔。抽出战术腰带里的情绪检测笔,针孔残留物显示为高纯度「空无」晶核。
停尸房大门突然被撞开。我翻滚躲进尸柜缝隙,看见两个蜕壳者拖着一具尸体进来。高个子男人后颈处鼓起不自然的肿块,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这是最后一个容器。」矮个子掀开尸布,露出下面面色青紫的中年男人,「把老吴的本命武魂移植过去,就能凑够启动仪式的十二具躯壳。」
当男人用手术刀划开尸体脊椎时,我认出那把刀的纹路——和红伞女人「血弦」苏晚的琴弦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尸体后背逐渐浮现的武魂虚影,居然是师父的彼岸绣架!
「住手!」愤怒先于理智喷涌而出。我抽出藏在袖口的哀恸晶核咬碎,靛蓝色雾气从齿缝溢出的刹那,罗盘武魂在空中展开防御阵图。
两个蜕壳者像断线木偶般僵住。趁着他们被哀恸情绪冻结,我甩出缠魂丝捆住手术刀。但刀刃突然软化成长鞭,抽碎阵图的瞬间在我左肩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1997号实验体。」高个子蜕壳者的眼球变成浑浊的乳白色,「委员会找你很久了。」
剧痛让晶核的副作用提前发作。无数陌生记忆开始撕扯神经:母亲在实验室调试维度稳定器的侧脸、师父把某种发光体植入我脊椎的触感、还有无数个「我」在不同灾域中死去的画面...
「啊——!」我抱住快要裂开的头颅惨叫。蜕壳者趁机抛出个药瓶大小的金属罐,罐体裂开的瞬间释放出粘稠黑雾。这些雾气仿佛有生命般钻入伤口,所到之处皮肤浮现出电路板似的纹路。
怀表突然迸发炽热白光。在黑雾即将侵入心脏的瞬间,表盘射出一道微型维度裂缝。等视线恢复清晰时,我已经站在市图书馆天台,下方街道正在被某种巨型植物灾域吞噬。
「你还有三十六分十七秒清除体内噬维菌。」怀表第一次发出完整语句,机械女声带着奇异的共鸣,「前往以下坐标获取解毒剂:滨海中学体育馆地下三层B区。」
我擦掉糊住视线的血迹,发现整座城市的夜空都布满了琴弦。那些银色细线在云层间交错振动,每次音波扫过区域就有建筑发生维度折叠。在西方的海平线上,直径超过千米的沙漏虚影正在缓缓翻转。
当体育馆入口出现在视野中时,怀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本命罗盘不受控地飞出掌心,在空中投射出带倒计时的全息地图——代表我的光点正与另一个紫色光点急速接近。
「林小满?」穿净秽司制服的少年从防火门后走出,他手中的情绪检测仪正对着我疯狂闪烁,「别动!你体内的维度污染值已经超过临界点...」
我条件反射地掷出手术刀。少年胸口突然浮现出书本状武魂,刀尖在触及书页的瞬间被密密麻麻的公式锁链缠住。当他抬头露出整张脸时,我认出这是市一中常年霸榜的学神楚河。
「你左臂的噬维菌感染区正在扩散。」楚河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体育馆内诡异的红光,「我有七成把握能暂时抑制,前提是你告诉我陆昭死前发现了什么。」
「与你无关。」我试图后退,却发现地面不知何时铺满了数学符号组成的捕兽夹。更糟糕的是,体内黑雾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皮肤下的电路纹路已经爬到了锁骨。
楚河突然撕开自己的制服衬衫。在他心脏位置,本该是血肉之躯的部位,竟镶嵌着个微型沙漏装置。当我的视线聚焦在沙漏上时,表盘里的黑洞突然开始同步旋转。
「因为我也被植入了维度稳定器。」少年平静的声音里带着金属震颤,「从出生那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