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知府衙门。
顾云飞已经没有了之前在雁荡十鬼面前的不可一世,跪在曹化淳面前,纯绵如羊。
腰间的伤口及时包扎了,依然有血迹渗出。
“顾掌门,你说你带人袭击小小的镖局,却差点折在里面。是你说错了,还是咱家听错了?”
曹化淳语气阴柔,听在顾云飞耳中,犹如一条毒蛇攀附在他耳边嘶嘶吐信,瞬间让他后背冒出冷汗。
“小人从雁荡十鬼处得知铁剑门掌门和武会镖局勾结,想为厂公分忧,准备将这些得罪厂公的人擒下,由东厂发落。”
燕横刺在他腰间的那一剑不轻,顾云飞跪在地上颇为吃力,额头遍布冷汗:“谁成想那镖局中不见木桑道人,却突然冒出几个年轻高手。
暗中更是有绝世高手埋伏,属下一时不察,才阴沟翻船。还望厂公再宽限我几日,让属下戴罪立功。”
曹化淳冷冷看了他一眼。
绝世高手,莫非就是那日伤他之人?
可恨他如今伤势未愈,只能暂避其锋芒。
“你说说,躲在暗中的高手,会是什么人?”
顾云飞擦了擦额头,颤声道:“属下和那人交手一招,三秦之地,能有这般身手的,不超过三人。离华阴城最近的,属下猜测,或许只有华山派当代掌门穆人清。”
曹化淳摸了摸胸前受伤的位置,脸色冷了下来,挥了挥手,身旁伺候的小太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扔在顾云飞面前。
“看看吧。”
顾云飞捡起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对武会镖局信息的调查,其中大部分他都知晓,最后几行却写了康家康耀宗在边军任职,更是三边总督王越亲信。
更多的冷汗从他额头冒出。
若是早知道武会镖局有这背景,他行事岂会如此鲁莽。
东厂他惹不起,可在这三秦大地,三边总督同样是巴山剑派惹不起的存在。
曹化淳语气淡然,倒也没有过分责怪:“你能通过雁荡十鬼查到线索,还算有几分急智。武会镖局官面上的手续毫无破绽,又有这般背景,明面上就连我也不好直接出手拿人。”
今日白天,他手下太监收到三边总督王越手书一封。
信中提及东厂在华阴无故毁掉数个当地帮派,草菅人命,告诫东厂在地方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否则休怪他向京城参他一本。
三边总督在地方上,权势滔天,曹化淳虽然不惧,但为了个小小镖局,无故得罪三边总督,有些不值当。
当今圣上最忌宦官跋扈,若是被王越参上一本,难免影响他在陛下心中印象。
“明面上动不了他们,暗中的手段你们又一再失败,看来咱家暂时只能放过他们。
等咱家从巴山剑派拿到当年东方不败留下的手札,参悟出天人化生的秘密,第一个就拿华山派开刀。”
顾云飞闻言垂下头颅:“属下罪该万死。”
曹化淳挥了挥手,屏退了身侧小太监,只留下顾云飞一人:“既然知道该死,我就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顾云飞精神一振,“厂公请吩咐。”
曹化淳从怀中掏出一张裹着纸条的令牌,扔在顾云飞面前:“华阴这边的事暂时别管了。我要离开华阴,前往兴安办一趟皇差。你拿着这个牌子,去渭南这个地方见一个有着同样令牌的人。”
崇祯皇帝对于王越把持三边总督之位无所建树早有不满,他此次来办差,就是为了让老臣杨鹤出山,顶替王越三边总督的职位。
等王越不再是三边总督,区区一个镖局,还不是随手捏死。
真正的心腹大患,反而是那刺伤他的剑客。
曹化淳想到这里,看了眼跪着的顾云飞。
在拿到巴山剑派那件东西前,这条狗还有用,暂时死不得。
顾云飞捡起令牌,恭敬道:“为厂公效力,万死不辞。”
......
燕铁山指挥镖局中人对受伤之人救治,一直忙碌到天色蒙蒙亮。
镖局连续两次被人夜袭,还死伤多人,镖局上下顿时谣言四起。
多亏燕铁山多年威望积压,加上燕横露出的那一手高明非常的功夫安定人心,大家倒也很快接受了现实,勉强压下心中惶恐。
燕铁山虽然惊讶燕横武功之高,远超他所料,但对于顾云飞的剑法依旧心有余悸。
今夜若非程氏兄妹恰好留宿镖局,只怕死伤更多。
等到天明,他派人去城中打探。
趟子手打探到的消息,却是天明时分,东厂的人已经大张旗鼓的离开华阴城。
“看来东厂那边终究是顾忌大兄身份,不敢做的太过分。”康展耀猜测。
强龙不压地头蛇,东厂虽然横行无忌,但如今兵荒马乱,京城对于地方的掌控力其实已经大大下降。
若得罪边军,在这陕西地界,边军想要制造点什么事故,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燕铁山和燕横分析一番,也觉得康展耀说的有道理。
既然东厂的人离开,危机暂时解除,镖局上下也都松了口气。
程氏兄妹见镖局无事了,和燕横说了声,就要离开。
离去之时,却见燕横牵着他那匹驽马,似要远行。
“燕兄这是要去哪?”程书羽好奇问道。
送出来的燕铁山说道:“我那妻兄在边军任职,这次能够化险为夷,多半是仰仗他的身份。我让横儿前往边关送一封信,顺便感谢感谢他大舅。”
感谢康耀宗是真,为防万一,让燕横趁机避难也是真。
燕横留在边军之中,东厂势力再大也干涉不了。
杨鹏举和祖大智背着包袱,俨然跟班模样:“少镖头,苟富贵勿相忘啊。”
燕横点了点头:“狗富贵,互相汪。”
出了城,几人朝着渭南地界而去。
祖大智回头看看华阴城,问燕横:“少镖头,你说那东厂的大太监,武功很厉害,都需要穆掌门亲自坐镇?”
燕横点头:“很厉害。”
祖大智挺了挺胸膛:“与我相比如何?”
燕横看了他一眼:“五五开吧。”
程书羽和程白樱诧异望来。
祖大智咧开大嘴笑得灿烂:“想不到少镖头这么看好我。”
燕横面无表情:“他五招可以将你砍成五块。”
祖大智:(⊙︿⊙)?
程白樱噗嗤一笑。
经历了昨夜一场恶斗,燕横刻意交好之下,二人关系倒显得比一开始亲近。
“去兴安府要穿过渭南地界,山路崎岖,走水路比走官道要舒坦些。等到了渭南码头,不妨租一艘船,顺流而下,不消几日就能到兴安边界。”
康耀宗任职的地界,离兴安府不远,燕横索性作为向导,为二人引路。
行路之中,不时看到路边冻饿而死的尸骨。
程白樱脸上原本开朗的笑容渐渐消失,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哥,除了江浙地界,为什么这么多天灾人祸?”
她虽武功高明,出手狠辣,但毕竟只是二八少女,平日生活在富庶的环境下,乍见到这么多人间惨剧,对心境的冲击可想而知。
“天灾人祸导致农业崩溃,连年战争又让社会经济体系的崩塌,加上朝廷那帮高官尸位素餐,只会搞党争牵连,争权夺利,又有何人会在乎百姓生死。”
燕横看着路边无数尸骨,语气冰寒。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次来到城外,看到这无数尸骨,他所受到的冲击远远超过程白樱。
经历过前世那种盛世,他实在很难想象,这个世道怎会烂到如此田地。
草木蔽寒,糜鹿豺虎,纵横民舍。
田间到处都是饿死冻死的尸骨,人竟相食,人间炼狱。
逼得他这前世杀只鸡都费劲的人,硬生生捡起刀剑,开始杀人。
程氏兄妹听着燕横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视一眼,心中有些惊讶。
毕竟从认识开始,燕横表现出来的,一直都是玩世不恭,喜欢怼人的形象。
程白樱心中隐约觉得,燕横或许还隐藏着另外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
前方道路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三人抬眼望去,就见一身穿黑衣男子正骑马朝这边狂奔,后面百米处还跟着三骑,似乎在追赶这人。
程书羽不欲多事,策马准备避让。
谁料黑衣男的坐骑临到近前却马失前蹄,伴随着一声惨嘶,重重摔倒在地。
黑衣男临空翻滚,避开被马压在身下的命运,却也落得个灰头土脸。
转头看着身后逼近的三骑,黑衣男骂了句脏话,又看见不远处骑在马上的程白樱。
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腾身朝着程白樱扑去,想要夺马抢人。
白光炸起,凌厉的剑光从程白樱手中腾起,瞬间笼罩住黑衣男胸前五处大穴。
黑衣男吃惊之下,没想到抢马踢到铁板,腰间短刀劈向剑光,准备借势后退。
程白樱剑势宛似天外飞鸿,闪电般蓄劲弹出,出招之快更胜程书羽三分,刹那间挑开短刀,刺入黑衣男胸口死穴。
黑衣男尸体重重摔在地上,死鱼般弹跳几下,再无挣扎。
马蹄声声,追着黑衣男的三名骑士来到近前,皆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
为首身穿淡黄衣衫,容颜秀丽的少女冲着程白樱抱拳:“峨眉派霍秀芸,多谢女侠出手相助,斩杀这恶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