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正在场务那里领到今日的工资,150元,之后便走出片场,坐上了去九龙观塘的巴士。虽然“绍氏”片场所在的西贡在地理位置上紧挨着观塘,但由于西贡区占地辽阔,导致宋天正每天要浪费不少时间在通勤上。
宋天正回到位于观塘的牛头角下邨时天已经黑了,屋邨就是香港的廉租房小区。
宋天正一家所住的牛头角下邨由香港房屋署始建于1967年,共两区十四座,一座十六层,一层60户,每户人家不过二十几平的居住空间,而这二十几平的空间往往住着四五口人,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就是妥妥的“鸽子笼”。
宋天正走进自己家所住的4座,一口气爬到了7层。牛头角下邨每层是由一个长长的走廊连接住户,此时昏暗楼道中正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骑着自行车追逐打闹,眼见为首的那个孩子刹不住车,将要撞上来。
宋天正一个灵巧的蹬墙跳轻松躲过,转过身对着那孩子笑道:
“耀仔,单车不好骑这么快,撞到人英嫂又要把你屁股打开花!”
那个叫耀仔的男孩也不顶撞,只是好奇的凑到宋天正的身边大叫道,“阿正哥,今日买烧鸡啦!好香嘅!”
“再香也没你的份!小为食鬼!”宋天正顺手在耀仔头上敲了一下,向自己家走去。
此时正有几个阿爷在楼道里搭了张桌子,下起了象棋,其中一个拿着蒲扇的老伯看到宋天正,对他笑道:”阿正返来啦!对咗,阿媚前几日同我讲,如果看见你就跟你说,她有事找你,有空去寻她。”
宋天正闻言挠了挠头,”好。李伯,我知啦。你下棋,我先返屋里。”
听了李伯的话,宋天正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阿媚那张浓妆艳抹的娇艳脸蛋。阿媚,大名李彩媚,是李伯的孙女,宋天正的青梅竹马,从小就在屋邨中一起长大,可以说是原先那个宋天正心中的女神。
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拖家带口,又没有份体面工作的宋天正。虽然看不上,李彩媚没钱的时候可没对宋天正客气过,原先的宋天正已经三番五次把钱借给过李彩媚。当然,李彩媚从来没有还过。
而现在重生后的宋天正自然对李彩媚没什么特殊情感,和李伯聊完天,走了没几步便把阿媚的事抛到了脑后。
此时,宋天正站在门牌为745的屋子门前,正想要掏钥匙,房门便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狡黠又灵动似小鹿的大眼睛,
“边个嚟咗呀~”
“烧鸡大王逐家逐户派烧鸡啦!”宋天正粗声粗气道,说着还提着手上刚刚在楼下打包的一只烧鸡晃了晃。
“屋企阿哥不在,烧鸡留低,你快走吧!”银铃般的声音从门缝飘出来,只是那只小鹿般的眼睛已经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哇,我好心好意送烧鸡俾你食!这么绝情赶我走!还有,这是我家来嘅!”宋天正嘴上笑着应和,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家中。
应门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高挑少女,此时站在门后笑着看向宋天正。
少女叫李文文,是宋天正一家的邻居,住在隔壁443,十二岁时父母早亡,只剩下她一人,早年靠着同住一个屋邨,在楼下开杂货铺的叔叔接济,上了中学后因为成绩优异靠着奖学金与平日里的在外补习与零工维生,日常生活清贫。此时正在玛丽亚中学读中六,李文文成绩很好,准备参加明年会考,很大概率能考进香港大学。
老妈赵美珍十分同情这个身世凄惨却坚强的女仔,又是从小看着长大,所以平时吃饭都会叫上李文文一起,李文文也常常陪在赵美珍身边,陪着妹妹宋嘉欣写作业,经常不想回家就住在宋天正家里,当然,这时宋天正就只能睡到沙发上了。
李文文也同宋嘉欣一样,称呼宋天正为“阿哥”,亲昵地称呼赵美珍为“阿妈”。
屋邨的屋子很小,一进门是一段近一米的狭窄过道,左手边一个大约一平方的厨房,走过过道就是一个小小的客厅,一个小沙发,一个半人高的柜子,墙上挂着宋天正和宋嘉欣还有李文文的照片,除此以外半墙都是宋嘉欣与李文文在学校获得的奖状。客厅连接着一个小阳台。
在客厅右手边是一个小房间,摆着两张床,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课桌,屋内两张床用一道帘子隔开,宋嘉欣和老妈珍嫂睡靠窗的那一张床,宋天正睡里面那张。
此时,老妈赵美珍正在厨房忙活地热火朝天。听到儿子回家,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半边身子探出厨房道。
“阿正返来啦,洗手,准备食饭。”
宋天正点头朝珍嫂示意,摸了摸宋嘉欣的小脑袋,又对着李文文和宋嘉欣说道,“两个贪吃鬼快去洗手!”
看到两人走开后,宋天正从口袋掏出150元塞到赵美珍手中,对她说道:“这个月租金要交了吧,剩下留作家用。”
“哇,今日中奖啊,150块!之前不都是60咩?”赵美珍对儿子拿出150块有些吃惊。
“你仔现在是武打替身来嘅!还当我是小武行啊!”宋天正故作夸张地说道。
“有咩分别啊!趁早改行,别像你的死鬼老豆三十几岁就死咗!楼下阿生最近同我讲他有个生意…..”赵美珍一下打在宋天正脑袋上,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
宋天正摸了摸脑袋,“最近半个月不行,有人揾你仔拍戏,一天500块啊!”
“500块?你全身上下加起来值不值500块?别招人骗咗!”赵美珍将信将疑道。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到饭桌边,宋天正一边打开包着烧鸡的油纸,一边对赵美珍说道:“安心啦,绍氏你不知道啊,绍逸夫大老板来嘅!点解骗人?五百万人家都洒洒水啦!”
“来,两个妹仔食鸡腿。”宋天正把两只鸡腿分别夹进宋嘉欣和李文文的碗里,又挑了一块最大的肉给老妈珍嫂。
“阿哥食鸡腿,我不想吃!”宋嘉欣把鸡腿又夹回宋天正碗里。
“这么挑食啊!鸡腿都不中意食啦!”宋天正调笑道。
“学校每日午饭都有鸡腿嘅,食腻啦!”宋嘉欣调皮的眨了眨右眼,对宋天正说道。
宋天正知道宋嘉欣每天午饭都有鸡腿,因为宋嘉欣上的是九龙最好的私立中学——九龙中学。
九龙中学学费昂贵,远不是宋天正家这般贫苦人家负担的起的,但宋嘉欣脑子聪明,宋天正和赵美珍不忍心送宋嘉欣进公立中学。
宋天正和李文文就出自观塘一所公立高中——玛丽亚中学,他深知这些高中的氛围,身边全是烂仔飞女,想不变坏都难,像李文文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学生,不要说一千个学生里面有没有一个,而是学校几年里会不会出一个的问题。所以既然决定要供宋嘉欣上大学,就索性做到最好。
九龙中学一学期学费2000元港币,原先宋天正一天收入六十元港币,还不是每天都有工开,赵美珍年轻时做工右腿落下残疾,只能在楼下给小店叠一叠元宝赚些零花钱,并且每天都需要服药。
家里靠着宋天正的薪水勉强糊口,李文文每月也会交给赵美珍一些伙食费。现在家里还欠着学校1500元的学费。今天这顿烧鸡是家中这半个月唯一一次荤腥。
但宋天正也知道宋嘉欣每天中午都是把鸡腿卖给同学,攒下来的钱都存在自己枕头下的小铁盒子里。
宋天正又把鸡腿夹回宋嘉欣碗里,对她笑道,“你阿哥才是食鸡腿食到吐啊,你不知道剧组的午饭几豪华,鸡腿,红烧肉,猪排,想想就流口水啊。”
宋嘉欣沉默一阵,便扬起娇俏的小脸,笑着对宋天正说道,“谢谢阿哥!”
说着就埋头大口啃起了鸡腿。
宋嘉欣偷听过老妈同阿哥的谈话,知道阿哥每天都食最便宜的便当......
李文文没说话,默默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进宋天正碗里,对宋天正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