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和张午师乘坐空船返回了丹徒县城,估摸了下时间,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也就是半个小时。
这个速度不算慢,但是秦淮还是仔细研究着这个时期的船只,特别是动力系统。
他希望可以再快一点。
经过观察,秦淮发现,漕运船只的动力主要还是人力,硬帆的使用比较少。
秦淮知道,海上帆船只要不是完全逆风,都可以用折行的方式使用侧风推动而行,而这条太平河宽度不够,没有侧行的空间,想要使用侧风,难度较大。
看来想要提升速度,船帆的改进不是一个好主意。
只能另谋他法。
来到城内渡口,张仓吏早已在渡口安排了马车,仅这一件小事,秦淮就感受到漕运系统官员的富庶和周到。
待乘坐马车回到县衙时,发现李施群竟然已经在府上等着自己了。
“秦县令,听说你要重启大关炼铁场了?”
“李参军真是厉害,我干点什么都瞒不过你。”
李施群像是没有听到秦淮语气中的讽刺,不以为意道:
“秦县令,使君命我前来接你,到刺史府一叙。”
终于来了!
秦淮心里感慨,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问道:
“李参军,你我同僚一场,虽职级相同,但是以对使君的了解,我远不及你。此去汇报一事,还望李参军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千匹绫纱之局既然有升州监军院卷进来,已经不是他这个层级可以解决的了。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双方都知道这场谈话的轻重。
所以,即使秦淮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但还是以真诚的发问请教起了李施群。
一是他确实想打探一下刺史现在的态度,二也是趁此机会看看李施群的人品。
李施群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秦淮颇为年轻的脸庞,知道他是真心求教,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缓缓说道:
“秦县令,经过这几天相处,我发现你的聪慧远超常人,与之前了解大有不同。若是以往,我就沏壶茶在旁边看你的热闹了,现在嘛...我有一言相赠!”
“李参军请说。”
“拿出万斤生铁,求得一线生机。”
听到这里,秦淮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简单道了声谢。
内心却是颇为不爽,虽然他知道李施群如此说,已然是真心为他。
他不爽的点倒不是李施群的方法不行,而是从方法里面传递出来的刺史的态度。
准确一点说:
是站位!
因为李施群是李翛刺史的亲信,所以可以断定他们的站位是一致的。
至少从李施群的建议中,秦淮没有看到和他自己站位保持一致的态度。
刺史依然是和他切割开的!
这毫无疑问会极大增加他活下去的难度。
可以说,只要任务稍出偏差,李翛刺史绝不会为他兜着,会直接拿他的人头去顶锅。
他必须拿出能让刺史力保他的筹码。
...
刺史府。
还没等秦淮进门,就看到门口已经有一人在等他了。
“赵管事?你怎么在这里?”
这赵管事是刺史府的幕僚,叫赵新章,主要处理刺史的私事,属于亲信中的亲信,极少露面。
当秦淮看到是这位赵管事在大门口等候的时候,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我奉刺史之命,特来此处迎接秦县令,请随我来。”
见赵管事面无表情地回复,秦淮不自觉皱了皱眉。
这种迎来送往的活,根本就不是赵管事负责的,之所以让他来门口迎接自己,只有一个原因:
敲打!
去年秦淮因为被人告发贪污,为了保存职务,秦淮花了大价钱输送给了刺史李翛,当时的中间人就是这位赵管事。
可以说,赵管事就是秦淮受贿行贿的直接证人。
现在,安排这位极少露面的赵管事来接自己,摆明了就是告诉他秦淮,李刺史有随时捏死他的把柄。
警告他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看来这次见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压根就不是什么‘谈判’!
而是赤裸裸地权力压迫。
“唉,政治斗争远比自己想象地残酷与直白,我这个小小县令,哪怕是处于斗争的边缘人物,都被搅地不得安稳。”
秦淮重新梳理了一番思绪,跟着赵管事的指引进了一间偏房。
屋内,李翛刺史、张坚长史已经坐好,在等着他了。
“下官秦淮见过使君。”
秦淮姿态摆得很低,没有称呼李刺史,而是用了尊称。
“秦淮,来,快坐下,这是今年的雨前茶,入口清香,你尝一尝。”
长史张坚连忙起身将秦淮迎到座位上,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秦淮,你的新式纺车图纸我看过了,果然精妙,看不出你还有这等本事。”
刺史李翛带着笑意继续说道:
“而且你所献计策,造新纺、启旧织,都已经在稳步推行,非常有效果。不仅如此,你还用套染之术解决了颜料被毁一案,查出幕后指使乃升州监军院。”
“桩桩件件,可谓大功。”
“只是,我听说,依照目前进度,仍是无法准时完成诏令,要推迟个六七天,是吗?”
“是的。”
“可有解决之法?”
“下官之前有提到过,用万斤生铁向那义成军节度使刘悟买通水路。”
“你真能炼出生铁?”
“是的。”秦淮此时没必要再隐瞒什么,大关一旦起炉冒烟,也是瞒不过去的。
李翛眼睛一亮,击了一下手掌,说道:
“好!是大关对吧,我这就派赵管事领上一众炼铁好手,赶赴大关,帮你炼出生铁。”
秦淮听闻此处,连忙说道:
“使君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我浙西道炼铁一事必定人尽皆知,引得多方觊觎,一旦事变,恐怕更难完成诏令。”
秦淮说完,见两人沉默不语,暗道一句:
靠!果然如此。
这李刺史完全就没打算用生铁去买路完成诏令。
无非就是迟交六七天,到时候只要把秦淮抓了去顶罪就行。
见他们依然是这般打算,秦淮也不再藏着掖着,而是收敛神色,严肃说道:
“张长史,我不管你给使君筹谋了什么,打了什么算盘,若是真的能挽救浙西道的命运,我这条命丢了就丢了。”
“可是您的筹谋若真如下官猜测,那丢的可不只是我的性命,包括刺史在内,都已走上取死之道!”
“你...”长史张坚如同被人揭了短一般,瞪时暴怒,刚想发作,便被李翛打断。
“秦淮,你倒是说说,我们有什么筹谋?”
“以我之命,顶绫纱迟交之过;以万斤生铁,献给即将入朝拜相的宣武节度使,韩弘,保浙西道官场平安。”
听闻此言,李翛和张坚皆是面露惊讶之色,他们没想到,秦淮真的猜中了他们已经做好的筹谋。
仅是宣武节度使韩弘奉旨入朝,任职中书令这一消息,都是他们在京城花了大力气才得到的,秦淮这一江南小吏如何得知?
“若真如你所说,怎就成了取死之道?”